燕迟瑾心下一紧,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目光闪躲的燕铄,警觉地问道,“爹,缪奕到底对你们都说了什么?”

“阿瑾,爹和阿瑜,已经写好供词,伏法认罪了。”

燕铄见已无可隐瞒,重重叹了一声,一双混浊的眼中似有泪光浮动,“我们是甘愿被抓来这大牢的!”

“什么意思?”

燕迟瑾怔怔后退几步,任凭失掉重心的双腿无力站稳,狠狠摔跌在地。

他仰头,声音抖得几乎要不成调,“爹的意思是说,你们…你们是故意和缪奕合谋做了这一出戏?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圣上已经下旨要判处你们死罪啊!何故你们还会认罪?我不信…我不信爹您真的会践踏皇陵!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对你们用刑了,是不是他们屈打成招?!爹爹,你赶紧把冬祭的细节告诉我,我…我帮你们翻供!我一定有法子帮你们翻供的!”

“我们不会翻供。”

燕铄悲悯凝视自己的儿子,重重一叹,“根本就没有什么冬祭。是二殿下找到我们,说他愿意帮助燕家重振门楣,前提是,要你跟了他,并且,助他夺得皇位。如今局势,你还看不分明吗?皇上只剩下两个儿子了,三皇子无心争权,这未来的君主,只会是二殿下!也只能是二殿下!”

“可你的性子,爹是知道的。若不逼迫一把,你又怎会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从了二殿下啊?爹知道你与那三皇子从小就感情甚好,可他根本就无意皇位,阿瑾!他不能帮燕家啊!”

燕铄说到激动处,落下两行老泪,胸膛起伏剧烈,“我燕家自大齐祖皇帝那时就荣升成为国公,不能到爹这一代就垮了!”

“所以,你和阿瑜就故意同缪奕合谋演了这出戏,就只是为了逼我就范?”

燕迟瑾悲从心来。

他跪伏在地,望向陌生到近乎可怕的燕铄,扬声断喝道,“可缪奕不是好人!他不是好人!他会害了燕家的!我们不能帮他啊爹!我更不愿…更不愿委身于他!我一点儿都不爱他!我做不到!”

燕铄不为所动,默了良久,突然盯着燕迟瑾冷不丁地开口,“阿瑾。你知道你的姓名取为何意吗?”

燕迟瑾愣愣摇头。

“意为迟来的美玉。”燕铄接着说道,“我和你娘成亲之初,就一直盼着能生个女孩子,可我们却久久没有子嗣。待到你娘终于怀上了你,我夜夜焚香祷告,求上苍保佑,你一定要是个女孩子,并且给你取名叫迟瑾。”

“这样,你就可以像你姑母那样,嫁与新皇,入宫为妃,为燕家去争一份荣宠。你知道的,燕家女子,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命运。”

“可惜,事与愿违,你是个男孩儿,后来,你的二妹又不幸早夭,阿瑜也太过年少,燕家就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我原想着,嘱你好好读书,入仕做官,一样可以光耀门楣,可如今翰林陈蘅陈大人,内侍监余大人都已是二殿下的人了,就连圣上如今也只听二殿下的话,这条路还怎能走得了啊!倒不如,你就…你就从了二殿下吧!唉!若你不应,我和阿瑜,绝不会翻供!”

“你就亲眼看着我们死在刑场罢了!阿瑜,我们走!”

燕铄一把拽过依依不舍看着自己兄长的燕临瑜,退到牢房深处,再不肯看燕迟瑾一眼。

燕迟瑾痛苦地蜷了蜷身子,将脑袋深深埋入臂弯。

他头一次从自己的爹爹口中听到了这些话。

这莫大的震撼如一记重鼓,给他的心头闷声一击。

他早知,他的爹爹将家族的荣耀看得比命还要重,却不知,原来自己在爹爹心中的地位,非是儿子。

而是工具。

一个为了家族兴衰可以被随意拿捏利用的工具。

前世,燕铄就总逼他读书,后来在他科考失败后,便毅然劝他去帮助缪奕参与夺嫡。

原竟是早已初现端倪。

只他自己不愿相信,爹爹会这般算计于他。

可即便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

重活一世,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再一次先他而去。

若是能救爹爹和幼弟,纵然前方再是龙潭,再是虎穴,他也得跳。

即便,这一次,是他最亲的人,推他下去的。

“怎么样,想明白了么?是愿意亲眼看着你爹和你那可爱的幼弟被斩首,还是愿意跟了我?”

一道凉凉的男声自上方传来。

缪奕的脸映在牢房跳动的昏黄灯火中,显得尤为可怖狰狞。

一如前世那个在黑牢中亲口下令折磨他的恶鬼。

燕迟瑾疲惫不堪地阖了双目,嗓音沙哑,“二殿下当真是好本事。能将我爹和幼弟诱哄至此。”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存了攀附权贵,振兴家族的心思。本宫不过是加以小小的劝说利诱,他们便就上钩了。”缪奕轻描淡写地道。

“二殿下究竟想我怎么做?”

“搬进我的宫殿,成为我的人。”缪奕弯腰,亲手扶起燕迟瑾,握住他的手,笑得张狂,“还有,帮我对付我的皇弟,缪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