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是哪位贵客啊?比本皇子还要尊贵么?”

缪晟重重拍向桌案,原是在气沈如海对燕迟瑾那般敷衍轻慢。

谁知缪晟话音刚落,偏厅门前就响来一清脆男声,慨然应道,“是我。”

陈蘅迈步走向偏厅,朝缪晟躬身行礼,“微臣,拜见三殿下。”

转而,又对上满面错愕的燕迟瑾,似笑非笑地道,“燕公子别来无恙。今年兰游会,是我看顾不周,出了岔子,来年,你还得继续赏脸参加呀。”

沈如海卸任之后,陈蘅便继任为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亦是当朝左相,这些年,成康帝器重寒士,陈蘅的门生故吏因此遍布朝野,同林瑞之隐隐有分庭抗礼之意,势同水火。

他们俩一个代表世家大族,另一个则代表寒门学士,但燕迟瑾没想到的是,那个只通过书信,素未谋面的陈园主居然就是当朝左相,陈蘅。

不过,前世有一个被忽略的地方,那便是陈蘅原来竟然是暗中站在缪奕这边的。

此次亲身经历过兰园动乱,才让燕迟瑾看清。

也是,缪奕能事先暗藏埋伏好黑衣死侍于兰园湖中,若无园主帮助,是断然不可能的,更不可能提前得到了缪晟会来兰游会的风声。

这么说来,陈蘅前世当真是做到了深藏不露。这人明面上同缪奕完全没有任何往来,以至于姜重晖为首的外戚势力,即便手握兵权,最后也还是败在了缪奕陈蘅之手。

也是,他一个昔年登科的寒士状元,在朝中一无人脉,二没背景,能在十年间就爬上左相之位,必也是心机深沉,善弄权术。

看来,缪奕的势力,远比燕迟瑾想像中的要大。

拜别沈如海回府的途中,燕迟瑾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他猜不透陈蘅的用意。

燕迟瑾向自己的先生请教过如何才能顺利进入翰林,沈如海连连摇头,直言翰林院如今甚是难进,圣上这几年有意倚重翰林院,以寒门制衡世家势力,下旨“登科点翰林”,而像燕迟瑾这样的世家子弟,若非有人举荐,是很难入翰林为官的。

然而,待到散席离开时,陈蘅却悄然凑到燕迟瑾耳旁,狡黠一笑,“燕公子才学过人,若真能及第,这举荐之人,不如就让陈某来当。”

陈蘅这是什么意思?

陈蘅明明是缪奕的人,何故会有意拉拢他?

“在想什么?”

缪晟端坐马背,手臂微一抬起,将前面的燕迟瑾近乎揽入怀中,唇悄悄贴到燕迟瑾的领口,坏心眼儿地朝里呼了口热气。

燕迟瑾如玉的脖颈立时起了层绯色的小疙瘩,他羞愤回首,却正对上少年赤忱的笑颜。

一如前世。

这到嘴儿的叱责,竟是怎么也开不得口了。

待到俩人穿过已然收摊的空荡街市时,天已然大黑了,家家户户年节忙,街巷中串响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及至燕府时,福樟和乌桃已经守在门前等候他和缪晟了。

这俩人各提了一盏明灯,不知是交谈了些什么,脸俱都是红扑扑的,一见着燕迟瑾和缪晟乘马而归,便激动地挥舞起明灯向他二人招手。

燕迟瑾嘴边悄无声息地化开笑容。

冷清的燕府,在缪晟热心肠的张罗下,除夕这夜,终归是恢复了点儿人气。

缪晟偏嚷嚷着要露一手,却和福樟两人险些将国公府的厨房给点着了,惹得一众仆子们好说歹说地哄着这位小皇子出了厨房,最后只就亲手调了壶清酒。

不若桂花酿好喝,却也清甜香醇。

雪下得更大了些。

缪晟陪燕迟瑾坐于廊前守岁。

碧瓦红墙间,灯火阑珊明耀,如星散落,亮如白昼。

煌煌大夜,执手共燃一盏天灯,诉不尽辗转相思意。

“子玉。”缪晟喝多了几杯酒,许是有了醉意,歪着脑袋蹭在燕迟瑾的怀中,模模糊糊地唤他,“别去考什么功名了。我们一起,离开京城,离开缪奕,去一个只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陪着我,好不好?”

“还不行。”燕迟瑾压低了嗓音,举目注视着茫茫飞雪,移回目光,却见缪晟已经闭了眼睛。

燕迟瑾无奈一笑,却在下一刻,悄悄侧头,猝不及防地在缪晟的脸颊轻烙下一吻。

“你……”

“再等等我……”

大雪纷飞,悄悄染了满头。

满载来世雪,难忘前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