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瑾是皇亲,在燕淑妃得宠的那些年,他不仅可以经常出入宫闱,就连小时候读书习字都是同诸位皇子公主一道,在宫里的太学监,由翰林院的掌院先生亲自教导。

所以,他和缪奕缪晟二人,也能算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半个同窗。

前世,缪晟从十岁开始就喜欢缠着这个比他年长五岁的漂亮哥哥了。

昨日摘捧御花园新开的栀花藏进燕迟瑾书案底下,今日又不知从哪儿逮来只小鸟雀,用细绳拴住腿,巴巴地牵到燕迟瑾跟前邀功。

“阿瑾阿瑾!”

小皇子的衣袍上满是泥土,可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只顾咧着嘴冲燕迟瑾笑嘻嘻地讨好,“我见你平常最喜欢看小鸟,所以,就帮你抓来了一只!这样你以后就可以天天看着它啦!”

缪晟将脏兮兮的小手伸到燕迟瑾跟前,委屈巴巴地眨眼,“小鸟飞得好高呀,我爬到树上,费了好大劲才抓住它!手上的皮都蹭破啦!阿瑾,阿瑾,你喜不喜欢?”

“胡闹!”

燕迟瑾一把夺过那只不住发抖的可怜小鸟雀,小心翼翼地替它解开绳子,又捧在手里温柔地安抚了一会儿,才来到窗前放飞它,“鸟雀生了翅膀,本就该自由自在地飞于长空,你却自私地拴住了它的腿,实在过分!我现在就要去告诉先生!让先生罚你功课!”

“好阿瑾,我错了,你不要告诉先生好不好?”

向来不爱用功读书的缪晟一听这话,立时苦了张脸,用自己黑糊糊的手拽住燕迟瑾的袖口不放他走,“先生若要知道我逃课是为了抓鸟雀,不仅会罚我功课,还一定会告诉我的父皇!那我就又要被父皇罚在殿里关禁闭了,这样我…我就会有好几天不能来太学监见你了,我会很伤心的!阿瑾,我错了嘛,我以后再也不抓鸟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你不准再叫我阿瑾!”

燕迟瑾眼见这自己早上才新换的锦织白衫被缪晟的小手按出了好几个大泥印子,气得双目直发黑,他狠狠推开缪晟,气鼓鼓地道,“阿瑾是我的乳名,只有我爹,我姑母,还有先生可以叫,你不准叫!还有,你以后别总粘着我不放,我看到你就生厌!”

“呜……”

小缪晟被燕迟瑾训得红了眼眶,他年纪尚小,还不懂事,抓鸟原也只是为了哄燕迟瑾开心,可哪成想却惹得燕迟瑾更加讨厌他了,一时间又急又慌,起了哭腔,手足无措地跑回自己的座位。

一整个上午,缪晟都没再来缠自己。

燕迟瑾一边听先生讲学,一边悄悄侧过头偷看缪晟。

只见平日里向来活泼好动的缪晟,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趴在桌案上,头垂得好低,好几次还忍不住悄悄抬手抹眼泪。

燕迟瑾心不在焉地扭回头,心思却怎么也回不到书页上去。

放课时,燕迟瑾故意放慢脚步,果然,缪晟犹豫好久,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了燕迟瑾跟前。

“你还来做什么?”

燕迟瑾心中松了口气,但还是故意板下脸,没好气地问道。

缪晟却已然恢复了往常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冲燕迟瑾道,“我…我想了好久,你既然不喜欢我叫你阿瑾。”

“那我以后就唤你的表字,子玉!”

燕公子?

燕迟瑾从未听缪晟这样唤过他。

从前,缪晟最爱亲昵的唤他子玉,还常说自己就是他的美玉…何故这一世,缪晟却待他冷淡疏离至此。

像是要验证他心中所想,缪晟居然上前一步,喝退那战战兢兢的车夫和一队路过巡视的宫人,双臂斜斜地抵住车门边框,倾身挨近燕迟瑾,复又开了口。

少年略显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一丝起伏,“燕公子的酒这么快就醒了啊?方才在送完燕公子回去的路上,我就听得了一些燕公子是如何在宴席上与我皇兄豪饮的风言风语,如今去而折返,不会是…忙着向我皇兄自荐枕席吧?!”

说罢,缪晟眼尖地看到了车厢边靠着的那根黄木拐杖,先一步抢过来,抓在手里,牙根直泛酸意,“怎么?玩儿得太尽兴,连路都走不得了?燕公子,下车罢,既然你现在也清醒了,有些事,我得好好问一问你!”

燕迟瑾猝然抬眸,对上的,却是少年冰寒幽邃的双目。

缪晟的话,露骨而又充斥着隐约的恨意,根本就不像一个长期生活在边关的十五岁纯良少年能说出口的。

更遑论,前世的缪晟,从不会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命令他。

燕迟瑾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觉告诉他,缪晟好像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可心弦却自看清缪晟的第一眼时,就兀自颤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