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粥熬得稠厚,米香里还混着点南瓜的甜。
连日来的惊惧被这口热粥压下去些,脸色虽仍带着菜色,眼底却比前几日多了点活气。
“慢点喝,锅里还有。”
二夏端着木勺站在锅边,见谁碗空了就添一勺,小脸上沾着米粒,嗓门却亮得很,“咱家少爷说了,管够!”
百姓们喏喏应着,喝粥的动作却不敢快。
谁都知道眼下的安稳是偷来的,黑风寨的匪患像悬在头顶的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喂一口粥就往巷口望一眼,生怕那伙凶神恶煞的匪人突然闯进来。
忽然。
“碰”的一声闷响从温家院外炸开。
喝粥的百姓们猛地抬头,手里的碗“哐当”撞在石阶上,粥洒了一地也顾不上。
只见温家院门外,紫衣女人烂泥般瘫在地上。
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另半边的血痕从眼角爬至下颌,像几条暗红的虫豸,血珠顺着下巴坠落在衣襟上,映出一片暗沉的红。
是刘美美。
她瞳孔里翻涌着怨毒与疯狂,直勾勾盯着喝粥的百姓,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刺得人头皮发麻。
忽然,她蜷了蜷手指,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猛地打了个寒战。
方才被那“小白脸”逼着把抢来的东西送回温府时,对方最后那句冷言此刻正像毒蛇般钻进心里:“东西留下,人滚去认罪。”
孟昶那蠢货被孙长柱劈了,柳强被云天府的人擒了,这俩货定是活不成了。
她这条命能留到现在,全靠“小白脸”没下死手。
刘美美咬碎了后槽牙,指节抠进泥土里借力,硬生生撑着坐起身。
只要活着,总能等到大哥雷震天来救她。
视线扫过缩在墙角、吓得像鹌鹑似的百姓,最终落在天幕下那个身影上:张捕头腰杆笔直,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伤腿往那边挪。
地上的血痕被拉得老长,像条挣扎的紫蛇。
“黑风寨……是黑风寨的五当家!”
有个老汉认出她来,手一抖,粥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声音发颤,“他们……他们打进来了?”
人群瞬间像被泼了滚油,炸开的惊叫声里裹着哭腔。
“是黑风寨的女魔头!她怎么跑出来了?”
“浑身是血?她刚杀了人?”
“快跑啊!这娘们心狠手辣,专挑活人的眼珠子扎!”
抱着孩子的妇人慌忙用衣襟捂住孩子的眼,可那双腿早被吓软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个年轻些的想往巷尾窜,刚跑两步又停住。
谁知道外面有没有她的同党?
万一四处乱窜撞上外头的山匪,死得更快。
人群里突然有人叹气,声音里裹着破罐破摔的绝望:“罢了,能喝上这碗热粥,就算现在闭眼,也比前阵子饿肚子强。”
这话像根生锈的针,扎得众人鼻尖发酸,连蹲在墙角的老汉都佝偻着背,默默抹了把脸。
张捕头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腹在冰冷的铁鞘上碾过。
眼角的余光瞥见天幕下王县令留下的空椅,心里一阵发紧。
县令把青溪的安危托付给他们,若是连个女匪都制不住,剿匪大计怕是要功亏一篑。
他不怕死,可想起那些被土匪残害的乡亲,想起县令托付的“稳住后方”,后背的冷汗还是顺着脊梁往下淌。
“都别慌!”
张捕头突然低喝一声,长刀“噌”地出鞘,寒光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往前踏了半步,挡在百姓身前,刀尖稳稳指着挪过来的刘美美,“有我们在,她动不了你们一根汗毛!”
话音刚落,刘美美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唱的哪出?”
有个年轻捕快忍不住嘀咕,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
张捕头眉头拧成个川字,眼底的警惕更甚。
这女匪前几日还拿淬毒的银针杀人不眨眼,此刻突然下跪,定没安好心。
他冲身后的弟兄使了个眼色,二十个捕快立刻呈半圆围上去,刀光闪闪地对着刘美美,连呼吸都放轻了。
百姓们彻底懵了,举着粥碗的手停在半空,眼里的恐惧混着茫然,像看一场看不懂的戏。
“刘美美,”
张捕头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刀尖离她咽喉不过三尺,“收起你那套把戏!”
他顿了顿,扫过吓得脸色发白的百姓,又厉声道:“老实待着!敢动一下,别怪刀不认人!”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像重锤砸在青石板上。
孙长柱拎着把沾血的镰刀冲了进来,蓝布衫上的血渍被晨光映得发亮。
粗哑的吼声撞在巷壁上,震得檐角铜铃“叮铃”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