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没过多久,门口处太监的尖细嗓音扬了起来,是帘沉到了。
湖黎没有心思再看书了,尽管他之前也没有多少心思,但好歹还是能看进去一点的。
只见他依旧还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然而眼睛却偷偷往门口处看了又看,等见到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他自己先红了红脸,又迅速将视线收了回来。
可这视线简直无处可放,一下子跳到了书本上,一下子跳到了糕点上,最后跳到了地面上。
书房内的地面十分光滑,可以照出人影来,他这样一低头,就望见了帘沉。
“参加皇上,参加太子殿下。”
帘沉跪了跪身,很快就被叫起来了。
自来臣子的官职都是由皇上说了算,可湖申在让帘沉起来后,竟然真的采用了湖黎的提议,将两个方案摆在了对方面前,让新科状元自己选择。
“你想一下,再好好回答朕。”
当皇上跟帘沉说话的时候,湖黎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放在后者身上。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帘沉似乎也看了看他。
湖黎立即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然后他就看见帘沉率先收回了视线,接着毫不犹豫地向皇上回禀,说他愿意留在翰林院。
即使他父皇又说,因为前日两人去青楼一事,原本是六品的编修现在要降到七品,帘沉也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帘沉说完话后,湖黎连书也不摆了,直接光明正大地盯着对方。
状元郎坚定的口吻以及回答之前跟他的对视,让太子殿下确定了帘沉就是对自己意图不轨。
真是、真是……湖黎忍不住捏了一块糕点,然后又放了下来,他看着帘沉,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同时整个人还有一种很高兴的感觉。
太子殿下想,这人手段可真高明,就知道用这样的方法哄他高兴。
“好,那从明日起,你便入翰林院吧。”
湖申的笔在纸上一勾,就将帘沉的官职定了下来。
皇上今天召状元郎进宫,其实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因为青楼事件,所以他就想考察一下对方,看看此人的品行究竟如何。
帘沉要真是那种龌龊不堪的人,今天就不是给他两个选择,而是直接外放到穷乡僻壤了。
不过还好,太子的眼光一如既往的不错,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湖申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让帘沉出宫去了。
帘沉刚走,位置上的湖黎可就坐不住了,他连眼睛都跟着对方一起飞了出去。
“父皇,儿臣坐了这么长时间,有些累了,想要出去走走。”
湖申可是看着湖黎长大的,哪能不知道对方想些什么。他此时也没有往湖黎对帘沉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心思上想,只是以为湖黎想要跟帘沉说说话。
“你是累了,还是想找帘沉去?”
因此他直接就将湖黎的意图说了出来。
“儿臣就是想要送送他。”
“哪有太子眼巴巴去送臣子的!”
湖申这个眼巴巴用得极为传神,瞧湖黎那样子,坐都坐不住,生怕再耽误下去人就没了。
“行了行了,你去吧,早点回来。”
到底对太子也没其他办法,湖申这个老父亲嫌弃似的挥了挥手,将人赶了出去。不过在湖黎快要离开时,他又扬声喊了一句:“记得等会儿回来陪朕吃饭!”
“知道了父皇。”
声音逐渐远去,想来应该是跑着出去的。
湖申见状,有一瞬间的古怪,可他又不知道古怪在什么地方,因此也就置之不理了。
湖黎出门后跑了好几步,最后才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帘沉的身影,既然都看到人了,他也就不再跑了。
“站住!”
第一次叫人没停下,湖黎气得想叉腰。
“站住,帘沉。”
第二次带了人名喊,总算是将对方喊住了。可帘沉只停在原处,也不主动走过来。
湖黎觉得帘沉这是典型的恃宠而骄,以为跟他有了什么,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了。哪有臣子在听到他的话后不马上就过来,还等着他去的。
不行,不能惯着这人,太子殿下气呼呼地想到。现在帘沉都可以把他这样那样了,真要是再惯下去,谁知道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所以帘沉不动,他也就不动。
“本宫叫你,你为什么不过来?”
“殿下恕罪,实在是臣家中有事,急于回去。”帘沉远远朝他行了一礼,“倘若殿下并无它事的话,还请准许臣离开。”
摆明是推脱的话,可湖黎的注意力却在他的自称上面。
他说臣,但因为自己名字里本身就有一个沉,所以那话听上去更像是两个亲近之人的交谈。
湖黎还没有多说什么,那边帘沉大概看出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竟然真的准备离开了。
“你、你不许走!”
小太子蹬蹬蹬几步就跑到了帘沉面前,等近距离看到人以后,湖黎才想起自己刚才想的不能惯着帘沉的话。
他刻意拉着一张脸,想要以此吓唬吓唬帘沉。
“太子?您有什么事吗?”
对于湖黎的冷脸视若无睹,帘沉目露疑惑道。
“这话应该是本宫问你才对,帘沉,你没有什么要跟本宫说的吗?”
“臣听不懂您的意思,还请太子殿下明示一二。”
看着帘沉又在自己面前装傻,湖黎的冷脸都摆不下去了,他想摆臭脸。
“好,本宫再提示你一遍,前日,青楼,你我……”
“太子殿下!”
谁想湖黎的话还没说完,帘沉就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对方。
“臣并不知道您究竟想要什么答案,只是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日臣也证实过这一点。倘若太子您想寻个玩笑,也请另择他人。”
如果湖黎不是在回宫后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大概真要在帘沉这样的态度下主动赔礼道歉了。
可事实是他发现了。
“本宫有证据!”
在帘沉的刺.激下,小太子口不择言。
“敢问是何证据?只要太子殿下可以拿出来,臣愿意认罪。”
帘沉好似受到污蔑般,连语气也冷了下来。
可湖黎哪里可以拿得出来证据,那些东西都被他洗干净了,衣服……衣服没扔,还被他偷偷藏起来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真的拿出来。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
“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湖黎委屈到了极点,他想帘沉怎么这么坏,明明把他都这样那样了,一觉睡醒后又翻脸不认人。
不认也就罢了,还要恶劣地留下铁证,让他有口难言。
“太子,请慎言。”
帘沉跟那夜一样的不为所动。
“其实对于那种事情有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太子殿下可能是到了成婚的年龄,不如请皇上为殿下赐婚,或许下次酒后也就不会再出现这种幻想了。”
帘沉直接将湖黎说的话归结为素了太久以至于酒后产生的幻想,太子殿下脸都红了,被气得。
“才不是我的幻想。”
“你、你当真不肯承认?”
湖黎往前走了一步,跟帘沉拉近了一些距离。正常情况的话,臣子是要跟太子殿下保持一定距离的,即使是对方先朝他跨进,但帘沉却没有挪动脚步。
他保持了跟湖黎之间超出常人的亲近。
“我不杀你,也不追究你的罪责,你大可以实话实话。”
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湖黎觉得就算帘沉是担心自己的脑袋,有了他的承诺也应该可以松口了。
可没想到对方依旧坚持两人之间是清白的。
“太子殿下,臣实在有事,不便与您在此讨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帘沉说完后,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这样一来,那挂在腰间的玉饰也就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湖黎的眼里。
那是他的东西。
“等一下。”
湖黎直接把人的腰带拉住了,玉饰也发出碰撞的清脆之声。
“太子殿下,臣已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你我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还请自重。”
帘沉立即向后退了一步,面上维持着冷淡,可腰带还是被对方拉着没有松开。
“你说我们没有关系,那你要怎么解释这玉饰?”
湖黎揪到了把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帘沉。
“玉饰?”帘沉抬了抬眼,而后低下头指指腰间挂着的东西,“太子殿下指的是这个吗?”
“不错。”湖黎点头,“它是我的东西,你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那为什么原本应该是我的玉饰如今却出现在了你的身上。’
太子殿下满以为帘沉定会哑口无言,谁知对方竟然面露古怪地看了看他。
“殿下,您是不是看错了,这玉饰乃是臣在街上随意买的,并非皇族用品。”
“再说,就算真是您的,臣又怎么可能会有胆子戴着您的东西公然进出皇宫?”
帘沉的话说得有理有据,这让湖黎又重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玉饰。
比刚才更仔细了一点,也看出了更多的门道。
帘沉身上戴着的玉饰确实跟他的玉饰很像,稍一疏忽可能会看错,但认真看的话就会发现很多差别。
“殿下,您可看清了?”
“看清了。”
“那可否松开臣的腰带。”
“松、松就松。”
湖黎没半点气势地道。
“请问太子殿下还有事吗?”
“没有了。”
他还能有什么事,帘沉又不肯承认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且刚刚又闹了一个乌龙。
“那臣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
这回停了半天也没有回答,湖黎不想帘沉回去,可又实在没有理由留住对方,而且他等会还要回去陪自己的父皇用午膳。
“你回去吧。”
小太子气鼓鼓的,明明想不看帘沉,可眼睛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身上。
于是这一回,他又在帘沉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一样东西。是藏在对方袖子里,但露出了半截的玉饰。
这回他没看错,就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