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干净。
冉成渊头痛欲裂,他昏昏沉沉地回了军营,不知怎的,这腿却又拐去了夏念芝之前被关着的营帐。
他掀开帐门时,小士兵正抱住一堆东西要拿出去扔掉。
“你做什么?!”
冉成渊一声断喝,吓坏了这小士兵,他支吾道,“我把他的东西衣物拿走扔掉。他应该是回不来了。”
“不准扔。”冉成渊制止了小士兵。突然,他在小士兵手中发现好多纸张。
他好奇地接过这些纸张,来到案前,抖手摊开。
纸已皱得发了黄,满纸皆只有三个字,“夏念芝”。
这是他唯一教过夏念芝的。
冉成渊将这些重复的字一一翻过,却连呼吸都仿若滞住了一般。
数不清的字,密密麻麻,但一笔一划,都尤为端正。
透过这些字,他仿佛看见那小草正笨拙地趴在案前,用他那已不灵活的手执着笔认真写字的身影。
“这是你的名字,可记住了。”
“记住了……你的话,我一直都记住的。”
“我不是废物的。”夏念芝一边写字一边喃喃念叨,“不是废物。不是傻子。我能写好。渊教过我。我写好了,就送给渊。”
“渊对我,也是有情的。”
“是不是只要我不傻……渊总会……总会有一点喜欢我。”
“可我太笨了。连字都写不好。我太笨了。渊……我已经很多天很多天没有见过你了……我……我好想你……”
最后几张纸的字迹,有很多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冉成渊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他突然觉得……
夏念芝这傻草……可能真的……远比想象中还要爱他。
因为爱,小草才会改变自己的习性,每日清洗,只为迁就冉成渊……
因为爱,小草才会在毫无块感的情况下曲意迎合,柔顺乖巧,可他却常被冉成渊骂做不知廉耻,下作银-荡……
因为爱,小草才会在每次痛苦不堪的时候嘴硬躲藏,只是怕被心爱的人嫌弃厌恶……
因为爱,小草才会甘愿牺牲自己,换回祈笙,只求得心爱的人能够快乐……
而冉成渊呢?却在夏念芝这个小傻子将走之际,对他说,他从没被爱过。
冉成渊有点不敢想,夏念芝每次听到那些绝情的话,心里会有多难受。
他的眼眶干涩到疼痛,可却就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冉成渊扔下这些纸。
他想离开这里。
他不愿也不敢再去想夏念芝了。可他转身时,却在床边,看到了一方布帕。
这布帕不大,原本是素色,现下却被血生生染得通红……
这么多血啊……
小草昨晚……吐了这么多血……
冉成渊面色凄惶。
这时,他猛地想起,夏念芝好像经常咳嗽。
可他却对夏念芝总不够在意。
他只觉得夏念芝皮糙肉厚,不怕痛,也死不掉。
可夏念芝也会吐血。
那他是不是……
也会痛……
万物由念。
夏念芝斜倚在囚车中,蓦然想到这么一个词。
念起为生,念灭将死。
心困本难离,未解求不得,心亡却难忘,求得奈若何。
他费力地抬了抬头。
雪下得更大了。
脑袋上枯死的小芝草被雪给盖住了。随后,在一阵风来时,竟悄无声息地从头上飘落下来,碾进尘土。
夏念芝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在游离身外,前方押送他的士兵也都化为了虚影,看不分明。
冉成渊和时荆都只当他胆小怯懦,可他们并不知道,夏念芝,是株草,他性子中,有极坚韧的一面,他倔强执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夏念芝悄悄拔下玉簪,将尖的那头抵在心口,一寸寸没入。
手腕上的念珠突地猛烈震动起来,要阻止夏念芝自裁。
“来不及了……”
夏念芝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手却突然无力地垂下,玉簪并未刺入胸口,哐哐地掉落到囚车底部。
因为夏念芝……
已经死了。
这一世,他活得混沌无知,却再一次尝到了情字之苦。
夏念芝终于歪过脑袋,在一片深雪中,孤零零地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