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这样做,内侍监大人又怎会注意到我呢?”

燕迟瑾低眉敛目,为余东忠的杯盏添上热水,温温弱弱地奉上,“燕家败落已久,我又无官无阶,如今就连进趟皇宫探望姑母,都得仰仗主子们的传召。可余大人不同,您位高权重,掌管禁军,莫说是翰林院里头的那干子书生,就连当朝林右相,都得尊您三分,我此举,也不过是想择良木而栖罢了。”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余东忠不接燕迟瑾递来的茶,“良木?燕公子的良木怕是那二殿下吧?别以为咱家看不透你的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在二殿下跟前搬弄是非,挑拨他和咱家的关系么?前不久,也是你相邀二殿下去兰园会的罢,就连三殿下也被搅和了进去,如今盛京城的大街小巷可都是在传着你燕家公子同两位皇子纠缠不休的风流轶事,你可别以为咱家什么都不知道!”

燕迟瑾遭到拒绝,也丝毫不恼,只举目望向戏台,看得出神,冷不丁地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余大人可知我今日点的这出戏叫什么?”

余东忠没有应声。

戏台上的打戏已愈发激烈,刀枪碰撞声此起彼伏,戏子们吊起高亢的唱腔,身影飞快地交错,竟是在这一方小小的戏台幻化出千军万马短兵相接的激战之感。

燕迟瑾移回目光,定定落回余东忠脸上,“这出戏叫做变王乱,唱的是前朝山匪同晋王相约谋反,结果,晋王中途投诚,接受招安,为向朝廷表忠心,反将匪徒给出卖了!您瞧那山匪头子,纵是条有勇有谋,手握重兵的好汉,也敌不过上位者的出卖,只能白白做个困兽斗喽!”

“你什么意思?”

余东忠沉了面色,紧紧望向燕迟瑾。

“兰园一事。”

燕迟瑾灼灼回望余东忠,眼见其越来越心虚,便知自己没有猜错,继续说道,“来了两拨刺客。其一拨人训练有素,皆骑高马,身佩长刀,我虽眼拙,但也能辨得出,这是朝廷的人,或者说得再具体些,应当就是禁卫军!我那日参加兰园会,见他们当时一直守在兰园正门,似在搜索找寻着什么人。”

“那…那又如何?”

余东忠不自然地别开眼,支吾道,“二殿下出宫赴会,自然…自然需要派人暗中保护!”

“是暗中保护,还是想暗中杀害什么人?”燕迟瑾倾身逼近余东忠,猛地一拍桌几,“当日只有三殿下不懂规矩身穿华服赴会,为何他们抓的,都是那些个着了华服的人啊?!”

“我…我怎知道……”

“没错,你是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是,当日兰园内除了那一拨禁卫军外,还藏了第二拨刺客!这些刺客皆以黑巾遮面,潜于银湖,借机出动,并且,下的都是死手!”

“余大人,你猜猜,这拨人会是谁派去的?”

余东忠脸色发白,跌瘫在座椅中,喃喃摇头,“怎会还有一拨黑衣刺客?不,不可能,我明明是奉命去抓三……”

“真假与否,余大人一查便知。”

燕迟瑾收身回坐,重新端起热茶,冲余东忠道,“禁军伪装成刺客蹲守兰园,连我这非习武之人都能看得出来,以三殿下的性子,怕是不会不知。若三殿下真的死于那群黑衣人之手,圣上一旦追查是您当日调遣了禁军去了兰园,余大人,您怕是脱不了干系!”

“那群黑衣人的幕后主使,用心不可谓是不险毒啊,这分明是要栽赃嫁祸于您!您觉得这人会是谁呢?既能除掉储君之位的对手,又能借您这个死不足惜的弃子向圣上邀功,倒真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好法子啊!”

“余大人,你瞧,这走投无路的匪头下场会是什么?”

“砰!砰砰!”

燕迟瑾话音刚落,戏台就响起了密密鼓点,在一片雄浑悲壮的乐声中,孤立无援的匪头凄惨自刎,命断凉江。

戏散,落幕。

余东忠却犹未回过神似的,浑浊的眼死死瞪向那倒在台上扮演匪头的戏子,双唇不住翕动。

燕迟瑾见状,费力地扶着桌沿站起,冲余东忠长身一揖,再度奉上手中清茶,“余大人,与其两厢怀疑,不如另择明主!燕家以后……还想仰仗着您呐!”

自风华楼出来后,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这出戏唱得倒是有些久。

燕迟瑾神色如常,只后背却涔涔地冒了层薄汗。他后怕地想到幸好自己有过前一世的记忆,深知这余东忠和缪奕的性子,这才没出差池。

一切也都在依照计划进行。余东忠确实对他放下了戒心。

可就在轿辇行至长街尽头时,有一青衫男子正打马穿过巷尾,逼停在前,生生挡住了燕迟瑾的轿辇。

“何人拦路?”

燕迟瑾不明所以地掀起轿门,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怔然一愣。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