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乌桃,你就放我出去罢,成日里被爹关在房里读书,闷都得要闷出病来了!我今个儿就是约人去听个戏,晚间就能回来了,断然无碍的。你若还不放心,就遣几个护院跟着我就是。”
燕迟瑾的相貌本就生得好,此番作出副委屈哀求的撒娇样儿,莫说是乌桃这样的粗使丫鬟,怕是谁见了,都不舍得再拂了他的意儿,怪不得就连那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都常派人偷偷打听自家公子呢,一准儿啊是被燕迟瑾给灌了**汤!
乌桃憋住笑,故意板下脸道,“那公子,你先把这补药喝了再说。”
燕迟瑾为难地瞥了眼那碗闻起来都直泛苦味的药汤,巴巴抬眼,“可不可以不喝?”
“不可以!”乌桃严辞拒绝。
燕迟瑾只好慢腾腾地端起药汤,用勺子轻轻拨弄,雾白的热气升腾漫出,一瞬间就迷了人眼儿。
前世,他素来最不喜喝药,可偏偏缪晟总说他身子羸弱,得多进补才行。
同缪晟成婚的那一年里,缪晟常唤宫里的御医去到王府给他看诊,开些药方调理身子。而每及这时,缪晟都会在一边规规矩矩地记下御医所说的每一味汤药所需的火候。
缪晟这个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堂堂亲王,竟会挽起袖子,蹲在小厨房里,亲手为他熬汤药。
燕迟瑾自是不肯喝,又气傲得觉得缪晟逼他喝药分明就是看不起他,嫌他娇弱,常会冲缪晟大发脾气,争执间,不知摔碎了多少药碗。
再后来,缪晟想了个法子,就是在药汤中加入上好的蜜梨膏,再调出清甜味儿,诱得嗜喜甜汤的燕迟瑾去喝。
重活一次,收敛起年少气盛的脾气再去回望那段日子,燕迟瑾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缪晟对他的珍惜和用心。
而那时,在缪晟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身子确也好了不少。
否则,也无法在黑牢里生生捱过那般多的酷刑。
想到那些生不如死的折磨,燕迟瑾嘴角的笑意猝然消弥。
他闭了闭眼,仰起脖子,将汤药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是出奇得在这药汤中也尝到了丝丝甜味。
一如旧时。
*
盛京,风华楼。
今日午时刚过,就来了一众贵客包下了整座酒楼。厅堂处雕花玉门半掩,外头肃守了两名身着常服,其貌不扬的高个儿男子,燕迟瑾掀开轿门,一打眼就认出了他们腰间佩戴的刀刃。
是禁卫军。
看来,余东忠还是上钩了。
燕迟瑾在几个护院的跟随下来到风华楼,可刚行至门前,就被那两个禁军用刀挡住了。
“余大人吩咐,只得燕公子一人进门!”
“你们在外头候着。”
燕迟瑾神色未变,交代几句后,就艰难地拄拐独自踏入正厅。甫刚一进楼,两扇大门就被人紧紧关上。
戏正在上着。
厅堂内早已摆好了戏台,浓妆艳抹的戏子挥舞着水袖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台下,一张偌大的八仙桌几旁,端坐了位身着暗红色宫袍的贵客。
余东忠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戏台,对孤身进入厅堂的燕迟瑾置若罔闻。
燕迟瑾不疾不徐地坐到桌几另一侧的空椅上,也学着余东忠的模样,专心看起戏来。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直到戏唱过半,应和的管弦丝竹声倏而转至激昂,戏子们举起刀枪慨然厮杀在一处时,余东忠才慢腾腾地端起桌几上的清茶,小啜一口,语气不善地道,“燕公子当真是好手段啊!”
燕迟瑾目不转睛,嘴边含笑,“余大人谬赞。”
“哼!”
余东忠搁下茶盏,突地扭头逼视向燕迟瑾,两簇吊梢眉微微拧起,面色骇人,“燕公子可莫要再在咱家跟前装了!”
余东忠四十岁上下,是成康帝跟前的老人,极得圣宠,权势滔天,再加之他眉宇间生得本就阴鸷,此番横眉怒对,若是旁人怕是早会被吓破了胆儿。
不过燕迟瑾仍旧没有多大表情,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哦?恕在下驽钝,我实在不知,我究竟装了什么?”
“燕公子,上月寿宴找寻玉佩一事,是你捣的鬼吧?当晚,咱家越想越觉着不对劲!明明依着殿下和咱家的吩咐,阖宫宫人皆不敢不善待着燕淑妃娘娘,怎的就会有人斗胆去抢了娘娘的玉佩?于是乎,咱家留了偷拿玉佩的那厮一条贱命,用上大刑慢慢磨他,这才套出了实情。燕公子,那玉佩明明就是你赠与他的,还反做出这么一场戏挑拨咱家和二殿下的关系,你还真是好手段啊!咱家没找上你,你居然还胆敢约咱家出来!你就不怕咱家现在就要了你的性命吗?!”
“咱家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燕公子,你不会真以为你今日进了这个门,还能出得了这风华楼吧?”
余东忠也无意再与燕迟瑾兜圈子了,他的嗓音是宦官特有的细哑,特意拔高了话尾,更显气势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