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燕迟瑾停了好久才冲缪晟道,“我只是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燕迟瑾不是没有怀疑过,缪晟会不会同自己一样也重新复生了?

可这世事却哪能如此之巧。

再者说了,缪晟若是也死而复生了,原是不该会如此对他,缪晟前世明明最在意他,最后更是为他而死。

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总是对着他疾言厉色,行为不端。

燕迟瑾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果然,不知自己的这句话又如何戳中了缪晟的痛脚,缪晟眸色一暗,“腾”地一下站起身脱口吼道,“说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你以前,又有多了解我?!”

“我喜欢过什么,在乎过什么,你都知道吗?!”

哎?

燕迟瑾怔忡扬脸,不解地看向缪晟,这少年突如其来的怨气是怎的回事?

缪晟却好像被他这状若无辜的眼神激得更气,他居然快行几步,拉过栓马的缰绳,想要走,却又忍不住扭头凶他,“就比如说,我最讨厌别人这样盯着我看!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又怎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迟瑾被缪晟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心中一凛,想到自己前世好像的确没有好好了解过缪晟。

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一点儿讨厌缪晟。

这种讨厌,其实是源自于心底的某种嫉妒。

他是嫉妒缪晟的,但同样,他对于缪晟的生活也充斥着艳羡。

缪晟是成康帝跟前最得宠的皇子,行事恣意妄为,他不想当储君,成康帝就没有立他为太子,他喜马背上的生活,成康帝便就放任他去戍守北疆。

缪晟从小活得逍遥自在,不受拘束,就连功课也无需用功去读,成日里只顾在先生面前插科打诨,玩玩闹闹。

可燕迟瑾不一样。

自他识字的第一天起,燕铄就不止一次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重振燕家往日的荣耀。

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子。

他身上始终担负着整个燕家的未来,若不是如此,前世的他又怎会铤而走险,参与夺嫡,最后徒徒落了个被屠满门的下场。

世人口中风光无两的国公府大公子,其实究其一生,都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回。

而缪晟的出现,恰如一束明光,折射出暗处的他究竟是何等不堪。

所以前世的燕迟瑾才总不愿给缪晟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以好脸色。再加之缪晟又比他小五岁,稚气还未全脱,少年人的示好与喜爱又总是直白地表露在脸上,赤诚而且毫无遮盖,恨不能把一颗心都剥了出来,送到他面前。

燕迟瑾对着这样的缪晟,滋生了某种阴暗的想法。

他想让缪晟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儿。

他对缪晟的心意视而不见,他对缪晟的告白无动于衷,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对缪晟表达他的嫌恶,看着少年耷拉下眼眸,露出那种失落委屈的表情,他的心间才会升腾起某种扭曲的快意。

然而只有燕迟瑾自己才清楚,自己是在乎缪晟的。

或许是因着愧疚,或许是因着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对那束光的向往和情愫。

前世,他饮酒时常会装醉。而只有那时,他才会悄悄收起浑身竖起的尖刺,握住缪晟的手,唤一声晟郎。

今生,当他再一次见到缪晟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些过往的妒意,早就显得微不足道,唯有那失而复得的惊喜,像是暖焰融了层层坚冰,化在心底,拉他沉溺于中。

他想保护好缪晟。

他也想帮助缪晟。

把原属于缪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从缪奕手上给夺回来。

缪晟恨自己的情绪总会被那人牵动,许是有感于自己的失态,缪晟恼羞成怒,决定立即离开这个燕迟瑾,再不去理会他的死活。

思及此,缪晟便沉沉地拉紧缰绳,刚欲翻身上马,那人却忽而又说话了。

他好像很冷,无力的腿站不起来,就只能用双手半撑于地面,挪动着靠近未燃尽的篝火旁,抱住双臂汲取暖意,眼光则虚落向远处的某一点,声音藏在绵密的轻声咳喘中。

“对不起。”

缪晟听到燕迟瑾在对他说。

“对不起,我之前,确实没能好好正视过你的心意。”

缪晟看到燕迟瑾在朝他笑。

星光柔白,月夜阑珊。

明明是初冬寒天,风拂过脸颊,却犹如暖春般和煦醉人。

燕迟瑾的笑容轻缓温柔,融在风里,荡进心间。

“以后……”

“我愿意再重新认识你一次。”

“这一次,我会试着去好好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