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你等等我!你腿不好,别摔着了哎!”

“无碍的。”

燕迟瑾避开乌桃的搀扶,转而执了根黄杨木拐杖,慢步踱向那领事太监。

自重生后,燕迟瑾这副身子相貌倒与从前别无二致,只却单单多了个腿疾。

燕铄请了好些个大夫,皆都瞧不出燕迟瑾这双好腿到底是出了哪门子的毛病,最后只得草草归结于是在昏迷的那两日伤了筋骨所致。但唯有燕迟瑾记得,前世他在黑牢中是如何被人活生生地打断了腿骨,那种撕心的痛楚,便是已经到了下一世,也无法完全愈合。

非是腿疾,而是心疾。

燕迟瑾的腿脚,很难使得上力,虽不至说寸步难移,但终归也是瘸拐蹒跚,不良于行,非得拄个拐杖才能勉强走动。

燕铄心疼儿子,本想推了成康帝的寿宴邀函,可燕迟瑾却执意要进宫赴宴,燕铄拗不过他,就遣了个有力气又机灵的柴房丫头乌桃做燕迟瑾的丫鬟,还挑了好几个身手好的护院陪送,路上也好帮扶着燕迟瑾一些。

然而,燕迟瑾并不喜人碰触。

他独自拄着拐杖,动作甚为迟缓,短短几步路,都行得费力,端得是个弱柳之姿,愈显娇楚。

“哟,燕公子这是要行苦肉计啊?咱家可不吃这套!”

为首的那个老太监不屑地昂了脑袋,扯着嗓子嗤出一声冷哼。

燕迟瑾神色不变,站定后,眼角下撇,摘了腕上戴着的翡玉镯,奉到那太监眼前,淡笑道,“劳驾公公行个方便。”

“哎哟,这可使不得!”

老太监连连摆手,一双鼠眼却是一刻不停地朝那玉镯上瞟。

太监是识货的。

燕迟瑾手上的这块确是绝佳的好玉,质地无暇,润泽清亮,显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燕迟瑾唇边依旧挂着笑意,“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国公府里头这样的物是,多得很。”

燕迟瑾嗓音清越,顿挫间却又勾出了一丝冰寒,“再说了,这朝安门本就是皇廷偏门,据燕某所知,这宫里头替主子们去外采买的掌事宫人皆须从此门进出。有的主子势盛些,自是能畅通无阻,而有的主子势弱,往往就须行些好处了。公公常年在此当值,这私账上,想来也不会就多了我们燕家的这么个小玩意儿。您说是与不是?”

燕迟瑾短短一语,说得那老太监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燕迟瑾这番话原就是恩威并施,既戳穿了这太监私索财物的不法勾当,更是在提醒这太监,燕家,即便败落,也还是主子。

而这等宫门口当差的太监,始终就只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罢了罢了!既然燕公子的腿脚实在不便,咱家就行予方便一回罢!”

太监面色难看地接过玉镯,边吩咐手下太监让出一条道儿,“既是为了赴寿宴,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

“多谢公公。”

燕迟瑾转身上车,临行前却突然撩开车帘,冲那领事太监微一颔首,“今日赴宴行得匆忙,若公公哪日碰上了内侍监余大人,劳烦替我道一声安。”

“就说定国府燕家燕迟瑾,一直在记挂他。”

甫马车再度上路后,乌桃却忿忿不平地红了眼眶,“大公子,那么好的玉镯子,你怎的就平白便宜了那阉-奴啊!这些人就是一群拜高踩低的腌臜泼子!我听府里头人说,燕淑妃娘娘三年前小产就是被那干阉人给祸害的!若不是他们,国公府怎会败落至此,被一群狗奴才骑在头上?娘娘以前明明是最得圣恩的!”

“莫哭了。”

燕迟瑾敛了眉眼,轻抚了抚藏在袖间的那柄虎牙短匕,“宴席之后,我就会叫他还回来的。”

“不光是玉镯。他们欠燕家的,全部都得还回来。”

成康帝的寿宴安排在善庆殿。暮夜下,殿檐外宫灯摇曳,耀亮如白昼,来往群臣如织,一应备酒上菜的宫人们也俱候在殿外,施礼如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