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加猛烈和杂乱的喧哗声,其间夹杂着兵刃碰撞和惊恐的喊叫,似乎有关墙上发生了骚动!胡才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军校不顾礼节地冲进偏厅,惊慌失措地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东门……东门守军报告,敌军阵中突然推出数十架庞大的投石机!正在调整方位,看样子……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准备猛攻了!”
沈弥见状,哈哈一笑,轻松写意地站起身,甚至还悠闲地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胡将军,看来俺家主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等不及了。是当风光无限的开城功臣,还是当被砸成肉泥的守关炮灰,这道选择题,你可真得抓点紧,快点想清楚喽!俺呢,还得去关里别的兄弟那儿‘串串门’,拜访拜访,就不多打扰了!”说完,他竟如同来时一样,对着面如死灰的胡才随意地拱了拱手,然后大摇大摆地转身,身影敏捷地一闪,便融入了偏厅外那黑暗的廊道阴影之中,如同一个来去自如的鬼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荡荡的偏厅里,只剩下胡才一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席位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被冰冷的汗水湿透了,昂贵的锦袍紧紧贴在肥胖的身体上,又冷又腻。沈弥那混合着诱惑与威胁的话语,关外敌军投石机带来的致命压迫,还有那该死的、关于曹操大军即将到来的谣言……种种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蟒,死死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那点可怜的意志力和贪婪一起绞碎、逼疯。他贪财,贪恋权位,但他更惜命!继续死守下去,内外交困,军心离散,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只有城破人亡、身死族灭这一条绝路。投降刘湛……虽然屈辱,虽然前途未卜,但似乎……真的是眼下这死局之中,唯一可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捞到些许好处的选择了……
时间在死寂和内心的激烈挣扎中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从浓墨般的漆黑,渐渐转向了一种沉郁的、带着死气的铅灰色,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如同病鱼肚皮般的苍白。关外,豫州军的战鼓仿佛也失去了耐心,敲得愈发急促、狂暴,如同催命的符咒。透过衙署的窗户,已经能隐约看到远方敌军阵前,那数十架投石机巨大的、如同怪兽骨架般的身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若隐若现,充满了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胡才猛地从席上站起身,脸上肌肉扭曲,露出一种豁出去了的、混合着绝望、恐惧和最后一丝贪婪的狰狞表情。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吼道:“来人!传老子将令!打开关门!放下吊桥!全军……全军放下武器,迎接刘豫州大军入关!快!快去!!”
当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关中东大门的潼关城门,在老旧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声中,带着极大的不情愿,缓缓向内侧打开时;当那道横亘在干涸护城壕上的吊桥,带着轰隆巨响,沉重地砸落在对岸的土地上时;关外早已列阵等候、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的徐晃、周仓及其麾下将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预想之中那尸山血海、舍生忘死的惨烈攻坚战,竟然……竟然就以这样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消弭于无形?这座号称天下至险的雄关,这座让他们枕戈待旦、严阵以待的坚固堡垒,竟兵不血刃,就此易主?
刘湛在中军大帐得知消息,立刻在贾诩、郭嘉及众将簇拥下,纵马来到关前。他勒住战马,望着那洞开的、仿佛巨兽臣服般张开口的关门,以及城墙上那些纷纷放下兵器、脸上带着茫然、惶恐、庆幸等复杂神色的守军,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一股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回头看向身旁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贾诩,由衷地、深深地赞道:“文和先生此番谋划,洞悉人心,直指要害,一计之威,真真胜过十万雄兵!湛,佩服之至!”
贾诩在马上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丝毫得意:“明公过誉了。此乃胡才审时度势,自择生路,诩不过顺势而为,略作引导罢了,不敢居功。”然而,在他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满意微光,却未能完全逃过刘湛和郭嘉的眼睛,显示他对此番“攻心”的结果,也颇为自得。
郭嘉早已按捺不住,驱马凑上前来,脸上笑开了花,用力拍着巴掌:“文和先生你就别谦虚了!你这‘顺势而为’,可是帮咱们省了多少力气,免了多少儿郎的死伤!这下可太好了,潼关一下,通往长安的大门可就彻底向咱们敞开了!咱们这柄‘巨锤’,第一下就结结实实砸开了最硬的一道壳,听着都痛快!主公,别愣着了,赶紧下令入关吧!我都等不及要快点赶到长安城下,亲眼去看看,李傕、郭汜那帮杀才,到底把陛下和朝廷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
刘湛闻言,胸中豪气顿生,所有感慨化为坚定的行动力。他大笑一声,猛地挥动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炸响,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传遍关前:“全军听令!有序入关!目标——长安!”
命令一下,严阵以待的豫州大军,如同蓄势已久的潮水,迈着整齐而有力的步伐,带着胜利者的昂扬士气,浩浩荡荡地涌入了这座洞开的天下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