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他魂飞魄散的同一时刻,又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这次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混合着惊惧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凑到胡才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将军,有……有客人求见,是从关外……‘潜’进来的。”
胡才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一把抓住亲兵的衣领,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谁?是谁?!”
“他说……他叫沈弥,是刘豫州帐下横江中郎将甘宁部下……”
“甘宁部下,沈弥?!”那个锦帆贼出身、凶名在外的家伙?他……他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这戒备森严的潼关?胡才瞬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后背刹那间被冰冷的冷汗完全浸湿。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自以为铁桶一般、固若金汤的潼关,在对方那些能人异士眼中,可能处处是漏洞,形同虚设!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能被人家在睡梦中取走!
“让他进来!不……等等!”胡才喘着粗气,如同拉破的风箱,眼神惊恐地变幻不定,最终,他强压下极度的恐惧,对那名副将吼道,“你!立刻出去,加强衙署内外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偏厅!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然后,他才对那名报信的心腹亲兵,用沙哑的声音吩咐,“带……带他去偏厅,我……我马上就到。”
偏厅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阴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沈弥却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席上,甚至毫无顾忌地翘起了二郎腿,姿态放松得仿佛是在自家后院。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寒光闪闪的短刃,刃身在微弱的光线下不时反射出一点冷芒。在这肃杀压抑的潼关衙署内,显得异常扎眼,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魅力。看到胡才脚步虚浮、面色惨白地走进来,沈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与这紧张气氛极不相称的白牙,丝毫没有身处龙潭虎穴的紧张感,反而主动打招呼,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酒肆里遇到了熟人:
“胡将军,久仰大名啊!嘿嘿,这潼关,可真是不好进,城高墙厚,巡夜的弟兄们也尽职尽责,害得俺老沈费了不少功夫,才摸进来跟将军您唠唠嗑。”他的语气带着点抱怨,又有点自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胡才强作镇定,走到主位坐下,肥胖的身体将椅子压得吱呀作响。他努力板起脸,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而有威慑力,但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沈……沈将军真是好胆色!竟敢孤身潜入我这潼关重地?就不怕我一声令下,门外刀斧手齐出,将你剁成肉泥吗?”他试图用威胁找回一点主动权。
“嘿嘿,”沈弥浑不在意地嗤笑一声,手中的短刃灵活地转了个刀花,刀刃的寒光掠过胡才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胡将军是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赔掉老本的买卖?杀了俺老沈,容易,就跟碾死只蚂蚁差不多。可杀了之后呢?”他收起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外面,俺家主公的数万大军,刀枪如林,可都等着呢。还有贾文和先生那神机妙算,嘿嘿,怕是俺今天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明天这整座潼关,连带着将军您和您这点家当,就得给俺老沈风光大葬,陪葬喽!”他直接点出贾诩的名号,语气中的笃定和隐含的杀意。
胡才眼角不受控制地一阵剧烈抽搐,心中暗骂:贾诩这老狐狸果然投奔了刘湛……他刚刚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垮掉大半。
沈弥很满意胡才的反应,继续趁热打铁,语气也变得直接而充满压迫感:“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也别绕弯子了。胡将军,你是个明白人,你自己掂量掂量,觉得凭着你现在手下这群惶惶不可终日、军心涣散的兵,还有这堵看似结实、其实已经被俺们摸透了的破墙,这潼关,你还能守多久?一天?两天?”他盯着胡才闪烁不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傕、郭汜,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关中这块地盘,马上就要换新主人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是跟着俺家主公刘豫州,混个从龙之功,开国功臣当当,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另一条,就是抱着这破关等死,等着给不知道是袁绍还是曹操,或者其他哪路冒出来的大军当垫脚石,甚至……嘿嘿,被人家当成李傕、郭汜的余孽,顺手给‘清理’掉,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怕是连个全尸都落不下,还得连累一家老小!”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胡才脆弱的心防上。
胡才感觉喉咙干得发痛,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声音干涩地问道:“刘豫州……真……真能保我性命无忧?还能……还能给我……”后面的话,他羞于启齿,但那贪婪又怕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金银财宝,少不了你的!保管比你在这破关里攒的那点家底厚实十倍!”沈弥大手一挥,语气豪爽,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官职嘛,自然要看你的表现和功劳。不过俺家主公向来大方,对投诚的将领从不亏待!胡将军,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识时务者,那叫俊杰!这天下乱哄哄的,跟对人,比守着一座死关重要一万倍!俺家主公仁义布于四海,只要你肯幡然醒悟,打开关门,迎接王师,以前那些糊涂账,一概既往不咎!说不定,看你熟悉关中情况,还能让你继续带兵,总比你现在一个人窝在这鬼地方,天天提心吊胆、睡觉都得睁一只眼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