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第一次到大杨务村的那个雨天,李知儒就认识了拿着一把伞站在门口的孤单少年。
二十一岁的他蹲在七岁的方许面前,抹去少年脸上的雨水泪水。
“你爹娘从军为大殊百姓而战,从今日起,如果我这个做县令的少了你长大的任何一口饭,我就自挂在村口大树上。”
他拉着少年时手对大杨务村百姓说,以后方许的饭他管了。
大杨务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人生第一次见到县令这么大官的时候吓得瑟瑟发抖。
听闻此话却挺起腰身,以木杖指向村口。
“村里的娃儿,有一口饭是靠外人喂养大的,我们村的老少爷们儿,都吊死在那棵大树上!”
李知儒则说,村人亲近,我也不该疏远,最多村里一半,我一半。
自此开始,他妻子时时来村里接少年回家。
那年,李知儒真正认识了这个孩子,这个村,这个县。
这九年来,他真的把方许当自己亲弟弟看,也把维安县的每个人当家人看。
因为太熟悉,所以当方许敲响柴门的时候,正在收拾行李的李知儒立刻就笑了。
“玉宁。”
让侧头看向妻子。
许玉宁也笑,不等丈夫说开门,她已经将柴门拉开:“你大哥就说,你必来送我们。”
方许扬起手中野兔:“我收拾,嫂子炖?”
许玉宁伸手要接过来:“你们哥俩聊你们的。”
方许根本不给她:“收拾个兔子还耽误我俩聊天?”
......
“十七了,我是不是能喝酒了。”
方许看向李知儒:“喝点儿?”
李知儒笑,许玉宁起身:“我去打些来,你们等我一会儿。”
她家书香门第,自幼娇养。
嫁给李知儒九年半,皮肤黑了些,手粗糙了些,可她时时明媚,花开不败。
书生李知儒那双更为粗糙的手按在妻子肩头:“我去,你歇着。”
方许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拽出来一个酒囊:“孩子大了,会偷着买酒了。”
李知儒哈哈大笑,许玉宁眉眼夏花。
许玉宁说:“这第一杯酒,我给你大哥倒。”
她看向丈夫:“你上次饮酒,还是九年前离家赴任的夜里与我爹喝的,你俩的酒也是我满的。”
李知儒嗯了一声,含笑点头。
那时候他的妻子还是懵懂少女,满心满眼都是他。
九年沧桑,她身上早已没了那份青涩,可满心满眼还都是他。
许玉宁给丈夫满了酒,又给方许倒,方许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谢谢嫂子。”
李知儒看着这懂事少年,心中有无限骄傲。
正如他以九年光景,吐血多次,换来了全县百姓可得温饱一样的无限骄傲。
“要不要跟你大哥到琢郡去?”
许玉宁一边倒酒一边问。
方许稍作停顿,然后摇头:“我不去了。”
许玉宁倒酒的动作稍稍僵硬,然后嗯了一声:“村里还需你照看。”
方许又摇头:“我也要走的。”
这一次,李知儒和许玉宁同时愣住。
方许则笑:“今日又是来送大哥大嫂,又是来告别,我要去找我爹娘了。”
许玉宁看向丈夫,眼神里是无尽担忧。
李知儒则点头道:“该去,哪怕找不见,心里也不亏憾。”
许玉宁却笃然强势起来:“不行。”
她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抖:“都是未知路,连方向都没有,况且还在打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