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忽然觉得心里敞亮。
这些日子在账本上算过无数遍的弧度、尺寸,原来讲出来是这般踏实。
他顿了顿,看向赵德柱时,连眼尾都带着点笑意:“还可以组个‘水巡队’,像调琴弦松紧似的调水位。赵伯您经验足,带几个水性好的壮丁,雨季开坝泄洪,旱季关坝蓄水,保准‘雨时不涝、旱时不涸’。”
此刻竟忘了紧张,只觉得这些想法像刚抽芽的苗,急着要让人瞧见它们能长多好。
王宇望着温长空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月白身影比刚才更亮了。
原来这柔得像水的人,心里竟藏着这般通透的主意。
赵德柱盯着图纸上的弯曲线条,忽然“嘿”地笑出了:“这法子...妙!真妙!跟老祖宗传的‘九曲引水法’对上了!”
他猛地直起身,常年佝偻的背竟挺得笔直,“姑娘这脑子,比溪水里的石头还透亮!我这就叫上王耀祖他们,都是踩遍了青溪每寸土地,正好给你指指路!”
这话像颗炸雷落进人群。
蹲在墙根的汉子们站起身,手里的锄头把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温家姑娘这图,真能让咱地里浇上水?”
有人挠着后脑勺,眼里的怀疑混着期待,手里的锄头把被攥得发白。
“那竹笼坝听着就结实,去年冲垮的土坝要是换成这,俺家婆娘也不用抱着娃哭了。”穿粗布短褂的汉子望着远处干裂的田垄,喉结滚了滚。
“俺家那三亩坡地要是能改成梯田,今年就能多种两担谷!”
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拔高声音,怀里的娃被惊得“哇”地哭了,她却顾不上哄,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温长空被这阵仗闹得耳尖发红,指尖捏着画纸边角微微发颤。
长这么大,除了娘和妹妹,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
父亲总说他“娇里娇气出去丢人”,连去市集都要被念叨半天。
此刻看着这些人眼里的热络,心里竟像被暖阳烘着,酥酥的、暖暖的。
她把画纸往石桌上推了推,月白裙裾扫过粗糙的石板,声音清得像溪水流过卵石:“赵伯别急,咱先去溪边量尺寸。王大叔,您熟篾匠活,能不能带几个婶子去后山砍老竹?编竹笼的公分,按市价折成粮食抵给大伙。”
说这话时,特意挺直了腰,像要把这些年藏着的劲儿都使出来。
“成!”
王大叔扛着锄头就往外走,粗布衫的后背沾着汗碱,“俺这就叫上婆娘,砍竹编笼咱拿手!”
“俺们去开荒!”
几个精壮汉子扛着镐头站出来,目光落在温长空身上时,带了点先前没有的热络。
这姑娘不光模样俊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心思竟比地里的老把式还扎实。
温长空跟着众人往溪边走,路过农具堆时,瞥见一卷粗麻绳躺在地上,竟弯腰扛了起来。
纤长的手指勒在麻绳上,指节泛白,月白的袖口被磨得发皱,却走得稳稳当当。
心里想着:原来和大伙一起干事是这样的。
不用躲在书房里看话本子,不用怕父亲说“不务正业”,连肩上的麻绳都带着股实在的劲儿。
有个年轻汉子见状,慌忙放下肩上的木杆:“姑娘,俺来扛!”
温长空笑着摆手,睫毛在晨光里颤了颤:“我也有力气的,多个人多份力。”
阳光落在她脸上,柔和的线条迎着光辉,那笑容里藏着点小小的得意。
原来妹妹不是骗他的,他也是有用的!
那笑容软得像刚蒸好的米糕,看得汉子脸一红,赶紧转身扛起更大的木杆,心里暗道:这般又美又能干的姑娘,真是头回见。
溪边顿时热闹起来。
赵德柱带着人用步弓量距离,喊号子的声音震得水鸟扑棱棱飞,翅膀扫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妇女们坐在树荫下劈竹篾,青黄的竹条在指间翻飞,“咔嚓”声混着说笑,像串在绳上的铜铃;
壮丁们挥着锄头挖渠基,汗珠子砸在新翻的泥土里,洇出个个深色的坑,土腥味混着青草气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