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抬步就被自己撒的瓜子壳绊倒,踉跄着扶住榻沿才站稳。
温长宁刚要笑,院门口已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温长空掀帘而入,长睫轻颤,眉眼如画,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阳光落在他莹白的脸颊上,连衣袂飘动都带着几分柔和的美。
他看到温长宁时,眼底漾着温润的笑意,脚步也不自觉放轻了些。
秋秋见状,忙手忙脚地扒拉地上的瓜子壳,嘴里嘟囔:“公子来了!我这就收拾!”
结果越扒拉撒得越远,最后索性拍了拍手,对着温长空福了福身:“公子,小姐慢聊,我去厨房看看糖水,顺便......顺便找个扫帚来!”
说着,带着二夏一溜烟跑了,跑出门时还差点撞上门框,吓得她吐了吐舌头,头也不回地没了影。
“这箱子里全是我珍藏的话本子。”
温长空将箱子放在榻边,笑着看向温长宁,眼底的暖意浓得化不开:“妹妹,温家有你真好,只有你才能守护温家,为家里争光。”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丝自嘲,指尖轻轻摩挲着箱盖,“要是我上山剿匪,肯定早就死了。”
说这话时,他垂眸看着箱子,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藏着几分对自身的无奈。
温长宁合上本子,挑眉看他,眉眼弯了弯,语气里带着几分爽朗,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本来就挺好,但哥哥更好。”
温长空无奈地摇摇头,指尖轻点她的额头,动作带着宠溺:“又打趣我。”
他只当妹妹是随口哄他,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温长宁微微缩了缩脖子,却没躲开,坐直身子时,眼神愈发诚恳,语气也沉了几分:“我认真的。”
她望着温长空,目光清澈又坚定,“哥哥聪慧,博览群书。就说咱们规划的农田,种什么、怎么卖能赚更多,你心里门儿清;”
“要是办个女学,教姑娘们琴棋书画,凭你的本事,保管能让更多女子受益匪浅。这些都是我比不上的。”
温长空闻言,眼底猛地亮了亮,像是被点燃的星火,那抹光亮里藏着被认可的欣喜,还有一丝压抑许久的期待。
原来妹妹竟真的看得到他这些“无用”的想法。
可转瞬,那光亮又暗了下去,他想起世俗对男子的束缚,想起“男子当建功立业”的规训,那些念头又像被泼了冷水,迅速黯淡下去。
他低头看着木箱,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难以言说的无奈:“可我是男子。”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箱沿,目光飘向窗外,带着几分茫然。
“男子又如何?”
温长宁眉峰微挑,语气坦然又带着几分锐气,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光,“我不还是女子?不照样得扮成男子去剿匪、去筹谋?”
温长空猛地一愣,像是被这句话敲醒了,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惊讶。
温长宁看着他,语气陡然沉重了几分:“哥哥,你知道我为何这般拼命吗?”
“不光是为了青溪镇的百姓,更是为了娘。云不维那老贼,当年吞了外祖父的家产还不够,竟还勾结山匪追杀娘,若非娘命大死里逃生,咱们兄妹俩哪还有今日?”
温长空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箱盖的木纹里,眼底涌上浓烈的恨意,声音带着颤抖:“我知道......我都知道......每次看到娘偷偷抹泪,我都恨自己没用......”
“可我......我除了读些书,什么都做不了,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替娘报仇,替外祖父夺回产业了......”
“谁说你没用?”
温长宁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哥哥,你的聪慧,你的学识,是我远远不及的。要揭露云不维的罪行,要拿回属于娘的一切,光靠武力远远不够。”
“那些账目、文书、宗族关系,都需要哥哥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去梳理。”
“等我们把青溪镇治好,有了功绩;或是我有了功名,只要有了面圣的机会,到那时,哥哥笔下的状书,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她望着温长空,目光灼灼:“娘这些年躲躲藏藏,受尽委屈,我们做儿女的,岂能让她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云不维付出代价,要让娘堂堂正正地回云天府,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到那时,哥哥你主持家事,打理产业,我来护着你们,谁也再敢欺负咱们温家!”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他忽然恍惚: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真的互换了人生。
妹妹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他一直回避的现实。
原来性别从不是枷锁,是他自己先困住了自己。
若真如妹妹所说,他能把那些才学施展出来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他望着温长宁坦荡的眼神,心头涌上一阵被理解的暖意。
唇角悄悄弯了弯,那抹笑意里终于少了些怅然,多了丝若有似无的期许:“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