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这云家的水究竟有多深?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像重锤砸在青石板上。

孙长柱拎着把沾血的镰刀冲了进来,蓝布衫上的血渍被晨光映得发亮。

粗哑的吼声撞在巷壁上,震得檐角铜铃“叮铃”乱响:

“俺杀了孟昶!俺爹的仇报了,那狗东西死啦!黑风寨的三当家,被俺一刀劈了!”

他举着镰刀晃了晃,刀刃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红点,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墙角的孙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嘴唇哆嗦半天,突然朝孙长柱扑了过去。

一把攥住孙长柱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柱儿……你说啥?再说一遍!”

“娘!”

孙长柱反手扶住娘,镰刀随手丢在青石板上,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

“是真的!孟昶那矮子被俺劈了!就在云天府,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扯开衣襟,露出里面沾着血的内衬:“您看!这是那狗东西的血!爹在天上看着呢,他能瞑目了!”

孙母盯着那片暗红,突然“哇”地哭出声。

哭声里裹着多年的憋屈,震得周围百姓都红了眼眶。

有几个同样被匪患害过的汉子,攥着拳头红着眼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长柱兄弟,为啥是在云天府杀的山匪?”

“其他山匪呢?”

孙长柱正要回话,巷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王宇穿着半旧青布官袍,袍角沾着尘土,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却难掩眼底的振奋。

他先朝温家院门方向拱手,随即目光扫过哭作一团的母子,又落在孙长柱身上。

朗声笑道:“长柱兄弟为父报仇,真是好样的!”

这话让沸腾的人群瞬间静了静,百姓们齐刷刷看向他。

王宇往前走了两步,捋着颔下短须继续道:“此次能一举击溃黑风寨主力,擒获四十余匪寇,多亏了长空贤弟的神机妙算。”

“他先是诱敌深入,再让邓家府兵瓮中捉鳖。”

他特意提高了声音,确保每个百姓都能听清:“诸位乡亲放心,黑风寨余孽大部分已被肃清,有长空贤弟在,黑风寨匪患不足为惧!”

这话像滴冷水落在滚油里,百姓们先是一怔,手里的动作、嘴里的抽气声全停了。

巷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不是不信县令的话,只是被匪患压得太久。

久到忘了“安稳”二字该怎么念...

“县……县令大人说的是真的?”

有个年轻媳妇抱着怀里的婴孩,声音细得像根线,怀里的孩子被她攥得太紧,“哇”地哭了出来。

这哭声像道闸门,突然泄出了满巷的情绪。

那媳妇慌忙捂住孩子的嘴,自己却先红了眼圈。

捂嘴的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啜泣:“俺当家的……上个月被土匪掳走,到现在还没消息……要是……要是真能打跑他们就好了……”

她的哭声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先是激起一圈涟漪。

有个老婆婆用拐棍笃笃地敲着地面,抹着泪点头;

有个瘸腿的货郎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

紧接着,不知是谁在人群后低低喊了声“太好了”,声音不大,却像点着了引线。

“俺不用死了。”

“俺家的地,总算可以种了。”

“俺家婆娘再也不用躲在家里发抖了!”

声音从零星的、带着哭腔的,渐渐汇成汹涌的浪潮。

有人互相拍着肩膀,笑得眼泪直流;

有人朝着温家院门的方向深深作揖,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多亏了温家小哥,这份恩情俺们不会忘。”

连最胆小的那个孩子,都被母亲举过头顶,指着温家的方向说:

“记住了娃,是温少爷他们救了咱们,以后要好好念书,学人家的本事!”

王宇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百姓们喜极而泣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渐渐漫到眼底。

长空贤弟的临危不乱,实在让人叹服。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既有护佑乡邻的仁心,又有扭转乾坤的魄力,青溪能有这样的人物,实乃幸事。

他捋着短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温家紧闭的院门,笑意里慢慢渗进了几分凝重。

云家那些旁支当年“吃绝户”的行径,想来便让人心寒。

他当时拍着胸脯应下,说定会帮着讨回公道。

可此刻冷静下来,再想起云家的名头,那点刚燃起的热血便凉了几分。

云家能成为云天府的皇商,世代经营贡品生意,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岂是轻易能撼动的?

就算温长空手里握着铁证,真要闹到官府对簿公堂,引出对方背后的势力寻个由头拖延推诿,这件事怕是就会变成一团理不清的乱账。

他望着巷口晨光里百姓们相互道贺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这条路,怕是比剿灭黑风寨还要难上百倍。

不管怎样,他这个县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有功之臣受这般委屈。

只是这云家的水究竟有多深,还得慢慢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