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的吵嚷渐渐停了。
有个扛锄头的汉子忽然喊道:“我也去!我爹去年就是被土匪杀的!”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一时间,报名声此起彼伏,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衙门口,竟生出股同仇敌忾的热劲。
温府。
温长宁趴在妆奁上,双手捧着《京城毒娘子》的话本子。
她正琢磨着怎么让爹放弃让哥哥考武举。
自家美人哥哥连提桶水都要喘三喘,舞刀弄枪?
怕是枪没举起来,先把自己绊倒了。
“小姐!小姐!”秋秋的声音撞开房门,“老爷提前回来了,在前院正厅等着呢,说是有大事!”
正厅里,温镇山坐在太师椅上,指节在扶手上攥得发白。
旁边的云天娇穿着石青色绣牡丹的褙子,满头珠翠晃得人眼晕,见丈夫脸色铁青,忍不住开口:“老爷,是张捕头又使绊子了?还是邓知州又拿举荐信的事讹银子?”
她往丈夫跟前凑了凑,声音压低:“我早说过,那举荐信就是个幌子。咱们家空儿哪是练武的料?你何苦……”
“别说了。”温镇山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他望着厅外石榴树,心里头翻江倒海。
以前总逼儿子练武,盼着他光宗耀祖,可那孩子练了十年,还是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如今要去剿匪……
他越想越怕,后颈的汗珠子顺着衣领往下淌。
“咋了爹?”
温长宁的人未进,那大嗓门先闯进正厅,脚刚踏进正厅目不斜视地一屁股坐在梨花凳上,抓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一口,“天塌了,有闺女顶着!愁什么?”
云天娇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嗔道:“多大的姑娘了,还是这般毛躁。”
嘴上嫌着,眼里却满是疼惜。
温长空随后走进来,月白长衫衬得他肤色如玉,他挨着母亲坐下,端起茶杯小口抿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一副岁月静好。
温镇山深吸一口气,把县衙招壮丁、要去剿匪的事说了。
“噗——”
温长空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他抬眼时,美目里已蒙了层水汽,声音发颤,“爹……你不会让我去充壮丁吧?”
“你是青溪县的男儿,理应护着这里的妇孺。”
温镇山硬起心肠,目光却不敢看儿子,“我已经把你名字报上去了,不去也得去。”
“爹!”温长空急得眼圈通红,纤长的手指止不住地轻颤,“我怕......那些土匪杀人不眨眼......”
“爹!”
温长宁,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让我替哥哥去。我们俩身高模样都一样,我比他壮实,扮成他的样子,保准没人能看出来。”
“胡闹!”温镇山猛地一拍八仙桌,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温长宁不甘示弱,“爹,这柳巷的乡亲都认定我才是温家小子,你相信我,哪怕一次,我温长宁生下来就是匡扶正义的命!”
“女儿家凑什么热闹?滚回去!”温镇山站起身来,甩下句“明早卯时衙门点卯”。
抬步就朝着门外走去,只是那一向挺直的脊梁变得有些佝偻,脚步也有些踉跄。
走到门口又顿住,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厉:“谁敢抗命,家法伺候!”
“你敢动我儿一根手指头,试试?”
云天娇猛地站起身,珠钗斜插在鬓角,指着温镇山的鼻子尖,“以前你鬼迷了心窍,非逼着空儿参加武举,日日逼这孩子苦练,我忍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现在,你又逼着我空儿剿匪,拿我儿性命,换你官路亨通?温镇山,我告诉你不可能!大不了我们就和离,谁也不能伤我儿性命!”
温镇山的背影僵得像块石头,喉头滚动半晌,终忍不住开口:“你懂什么,我是不想他走你我的老路。”
此话落地,云天娇浑身一震,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心口猛地缩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父亲刚咽气那会儿,那些平日里笑脸相迎的旁支叔伯,转眼就变了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