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安静得可怕,似塞北雪夜的寂静,只能听到轻浅的呼吸声。

薛灵祈抬起眼眸,看了眼平整熨帖的锦被,复又移开了目光,最后落在红酸枝桌前的空地上。

烛光晃动,仿佛还能看到刚才站在那里的纤薄身影,可怜兮兮跟他道歉的模样。

嘀嘀咕咕,烦人得很。

薛灵祈垂下眼眸,又揉了揉额角。

太后对侯府心存忌惮,但也不会傻到在他身边安插个探子,多半是借着赐婚试探他罢了。若他因此被激怒,怕是没有好下场。

呵,人在眼皮子底下,有的是法子让她消失,叫太后寻不出错来。

只是……薛灵祈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他倏然想起那双明亮无辜的眸子,想起那人奋不顾身将他护在身下。

罢了,且先留她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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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精致的早膳摆上了桌,宁晓芸先盛了碗煮得极软的山药粥,将瓷勺搁在里头,踱着小步送到里屋。

一进门,就看见半倚着靠枕的薛灵祈。他病重多时,仍是气度不凡,手执一卷书信,垂眸看得认真,融融烛光落在墨色长发上,泛出慵懒的光泽。

宁晓芸轻移莲步,在床边坐下来。

“侯爷,喝粥,小心烫。”她眉眼弯起,抬起瓷勺,小心地吹了吹。

薛灵祈慢慢抬头,终于将目光从卷册中移开,落在她素白手腕上。

她未免靠得有些近了,近得能看清墨发上温润的玉簪,衬托得人越显清丽。

薛灵祈目光一顿,伸出苍白手指,拨开了她的手。

“放一边。”依旧是语气冰凉。

宁晓芸一怔,捏着瓷勺的手愈发用力。

哟呵,这大爷真难伺候,有吃的就不错了。想当初她饿得两眼发昏连泥巴里的馒头都啃过,这么碗软糯米粥,居然说不吃就不吃。

宁晓芸不死心地又将勺子移了过去,“您多少吃点,别饿坏了身子。”

恰逢小满端着篮橘子走了进来,“侯爷,宫里来人了,前院候着呢,如何打发?”

薛灵祈抬眼,看了看宁晓芸,唇边倏然弯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就说……本侯病情反复,晨起后没多久又昏睡过去了。”

他笑起来眼尾微挑,少了些阴冷,含着几分慵懒,浓密睫毛根根分明,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宁晓芸偷瞄了他一眼,心想这胡说的本事一点不比她差。

她瞧了瞧那篮橘子,想起野史说定远侯最喜欢橘子,便捡起一个剥了干净,放进盘子里,“侯爷,是晚熟的贡橘,可甜了。”

薛灵祈眉头轻蹙,却见她低了头继续剥橘子,葱管似的指甲插进橘皮里,一不留神断了半截,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她纤细手指翻动,个个橘瓣剃净了白絮,月牙儿般码放在盘里。

“侯爷,吃橘子。”宁晓芸笑容柔婉,露出细糯白牙。

薛灵祈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捻起了一瓣。

“等养好身子,再让厨房变着花样给您做吃的,但这几日您还是先将就吃些清淡的吧。”她絮絮叨叨,像个哄孩子的奶娘。

薛灵祈抬眼,见她又端起了粥碗,湿漉漉的眸中带着几分期盼。

就在宁晓芸手酸得快端不住碗时,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接过了青玉瓷碗。

薛灵祈刚喝了一口粥,就见少女起身慢慢倒退着出去了。她识趣得过头,连带着先前讨好的举动都像是顺势而为。

薛灵祈放下粥碗,转了转手心里的橘子,慢吞吞将一瓣橘肉丢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