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放开我大哥!”

却是五人中最瘦小的汉子,已站到颜破月身旁,单手擒住了她的脖子。颜破月被他鬼魅般的身手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却只盼着陈随雁赢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胖子虽被陈随雁所制,却毫无惧意,嬉笑道:“兄弟,我们五个,你一个。我死了,你媳妇死了。但我还有四个兄弟,足以将你切成碎片!这么算来,还是我们占了上风。须知我益州五虎一旦出手,却无半道而返的道理。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我兄弟也要尝尝这娘子的滋味。”

陈随雁听过他们要色不要命的传闻,心知他所言非虚,一时竟没了对策。

忽听那瘦小的汉子低呼一声:“大哥,你们看!”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他伸出长指在颜破月脸上一摸,黑漆漆的脸上,顿时露出一道羊脂玉般晶莹细腻的肌肤。

五虎都看呆了。其中一人道:“大哥好眼力,果真绝色。”

那胖子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我见她面黑如炭,手却白如嫩豆腐。又听她嗓音十分娇美动人,便知这小子故意藏着美人呢。”

“却不知这身子,是否一样的白滑!”那瘦小汉子道,五人闻言,同时纵声大笑。

颜破月从穿越至今,还没像今日这样恐惧过。只觉得五虎像极五条脏兮兮的毒蛇,令她心惊胆寒。她只能祈求的看着陈随雁,希望他不要丢下自己。

>  可陈随雁怎会是不识时务之人?若是危急性命,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颜破月跟五虎蛮干。

况且他现在对颜破月的吸血说法充满怀疑,心想颜破月说过她的体/液有毒,正好拿五虎验证。

他才不管颜破月是否愿意。

于是他心生一计,忽然道:“不打不相识。在下自知不是五虎对手,愿与五位兄台化干戈为玉帛。”

五虎一怔,俱是哈哈大笑。颜破月瞪大眼,不是吧……陈随雁舍得将自己这活生生的练功法宝相让?

陈随雁道:“不瞒诸位,她是小弟结妻子。小弟今日输在英雄手上,可以将妻相让,但也有两个不情之请。”

颜破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

五虎俱是精神一振,胖子笑道:“你且说来。”

陈随雁望着颜破月道:“这第一,我与她两家世交,今日我输在五虎手上,迫不得已将她相让,已是对不住她。日后更难向她父母交代。听闻五虎阅女无数,只希望五虎与我娘子欢好数日后,还能将她奉还在下。”

五虎一听,均觉合理。他们五兄弟一起玩女人,向来喜新厌旧,往往玩了十数日,就卖入青楼抑或杀了省事。

那胖子笑道:“不知一月之期如何?”

陈随雁答:“一言为定。”

瘦小汉子问:“第二条呢?”

陈随雁微微一笑:“这第二条嘛,不瞒诸位,近日也有仇家追杀我夫妻二人。听闻五虎一向行侠仗义、义薄云天。小弟只要五虎一个承诺,倘若仇家找上门,能够为小弟助拳。”

他话音刚落,哈哈大笑,反而看着颜破月道:“小娘子,你相公如意算盘打得太好,将你卖了这么多价钱。今晚你要不能伺候得五位爷尽兴,大爷可是要在你身上撒火的。”

颜破月万念俱灰,可她口不能言,身体又被制服,只能满脸通红,仿若木偶般呆立原地。

五虎见她着急,个个心更痒,纷纷哈哈大笑。

陈随雁见合作达成,收剑,拿起包袱,转身出了房门。临走时,还不忘随手将门带上。

那瘦小汉子站得离颜破月最近,忽的一声低笑,抓住她的腰将她一把举起来。颜破月吓得心惊胆战,低头只见五个男子都是眸色暗沉,已然动了情/欲。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请撒花~~~

明天中午12点见~~

☆、八、淫贼

正当五虎准备一亲芳泽的时候,忽听门外一道沙哑的声音叹息道:“粗鲁、粗俗!如此娇嫩的极品处子,定要被你们兄弟操弄坏了!”

颜破月原本吓得心肝俱裂,忽的听到这人话语下流,只道是他们来了帮手,更加绝望。

五虎却俱是一惊——听那人语气,已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他们却全未现,可见那人武艺在他们之上。

那胖子大虎松开颜破月,示意其他四人拿起兵刃。高壮胖子将颜破月提起来,封住穴道,往墙角一丢,用披风盖得严严实实,只露个头出来。颜破月撞得眼冒金星,又是一头一脸的灰,呛得连声咳嗽,原本的面目更加难辨。

大虎扬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在此?我兄弟一向不与旁人分食,还请前辈见谅!”

门外那人哈哈大笑,这笑声却听着比说话声清朗几分:“凡夫俗子不可以,‘惜花郎君’也不行么?”

此言一出,五虎面面相觑。瘦子低声问大虎:“大哥,是惜花郎君!?”

大虎眉头紧蹙,沉思片刻,恭敬对门外道:“原来是谢老前辈到了!”

颜破月虽然不能动,听到“惜花郎君”这个名头,就知道门外不是什么好鸟。

但见有人打岔,她终是松了口气,想起刚刚差点被他们……她全身抖,无法抑制。

她恨不得去死!

不,该死的不是她!她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仿佛都已滚烫,叫嚣着今生今世若不杀了陈随雁和这五虎,她誓不为人!

可五虎的神色却紧张起来。

原来“惜花郎君”谢之芳,二十年前就已成名。据说一套二十四路惜花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曾经一度是打遍江湖无敌手。可这厮啥也不好,就好女色,且不去招惹那淫/娃/荡/妇,专挑良家妇女下手。久而久之,江湖上朋友便赠他绰号“摧花狼君”。

原本这厮还一直在祸害江湖,八年前才销声匿迹。有传闻是被大名鼎鼎的“刑堂”堂主废了武艺、囚禁起来。也有人传闻他已经死了。真相到底如何,无人得知。

五虎却没料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他。至少大虎的心里,并不相信真的是谢之芳重出江湖。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男子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只见他身穿麻布粗衣、又脏又破,体格倒是高大颀长。一脸络腮胡子,面皮稍显

白净。唯有一双黑眸,精光四射。

大虎最为见多识广,见状心里倒信了三分——传言谢之芳年轻时便是名美男子,高大而肤白,这人衣着虽然颓唐,这一点倒是相符。

“前辈……”大虎正要说话,那谢之芳却径自往颜破月的方向走了几步。大虎防他忽然动手,连忙闪身拦在他面前:“不知前辈今日到此处所为何事?”

以益州五虎今日在江湖的声名,这样低声下气,已是极大的面子。未料谢之芳冷哼一声,语气极为不屑:“这小娘子一看便还未开/苞,你们居然五人一起上,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大虎还没吭声,一旁那瘦子喜道:“当真!老前辈,她真的还是处子?可她已嫁做人妇了!方才走的,便是她的夫君。”

谢之芳轻描淡写道:“那小子对老夫不敬,已随手杀了,尸便丢在客栈后巷里。临死前他亲口招认,这小娘子是他掳来的黄花大闺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须知陈随雁单打独斗与五虎不相上下,这谢之芳却说得如此轻巧!

颜破月则是心头一凛:陈随雁死了?太好了!

大虎向瘦子递个眼色,瘦子朝谢之芳笑道:“今日得见前辈,怎能没有酒菜,我这便下楼为老英雄置办。”

谢之芳一脸不置可否,瘦子便带着那高壮汉子,一起下了楼。颜破月心里明白,他们这是想去查探陈随雁是否已经死了。

谁知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两虎回来。大虎又对其中一人道:“你去看看,小心些。”那人点头又下了楼。

这时,一直静坐喝茶的谢之芳忽然笑道:“老夫已陪你们喝了一壶茶,缘分已尽。你们这便将小娘子交给我,就此告别吧。”

大虎吃惊道:“前辈武艺高强,晚辈自不敢与前辈相争。但这小娘子是我们费尽心力到手的,前辈说要就要,未免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颜破月听到他说“恃强凌弱”,极为鄙夷。这大虎当真是狡猾得很,故意这么说,谢之芳若是个要面子的,怎么能跟他们动手。

未料那谢之芳也是个厚颜无耻的:“不对!不对!老夫风烛残年,你们膘肥体壮,若是动手,也是你们以肥欺瘦!”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他却忽然胡搅蛮缠,暗骂五虎是猪。饶是颜破月还悬在虎口,也忍不住嘴角微弯。

屋内两虎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大虎正要作,那谢之芳却眼尖,笑嘻嘻的道:“小娘子笑什么?莫是老夫用错了成语?那该用什么?嗯……皮糙肉厚怎么样?”

大虎听他越说越难听,大怒道:“老前辈!我尊重你,称呼你一声前辈。你若再胡言,晚辈便不客气了!”

谢之芳斜眼看着大虎,居然神色一正,肃然点头:“你说的极是,咱们谈正经事。老前辈我最喜欢谈正事。可是我哪里胡言了?好吧,既然都看中了这小娘子,老夫一向高风亮节义薄云天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自不让晚辈吃亏。这样吧,我将‘惜花刀法’传你八路,交换这小娘子,如何?”

大虎原本已做好恶斗的准备,听到这话,却是又喜又疑。

虽然五虎武艺已十分出色,但遇到一等的武林高手,依然不堪一击。若是能学到天下闻名的“惜花刀法”,自然求之不得。

“此话当真?”大虎颤声问道,心中却还是不信。

谢之芳“嘿嘿”一笑:“自然当真。”

大虎听他笑得猥琐,未免有点不信他真能使出绝世刀法。谢之芳看到他的神色,眸中精光一闪,扬手从后背皮囊中抽出一把刀。

烛光中,只见那刀身黝黑似铁,通体暗沉,寒光微漾。

若是之前还有怀疑,此刻大虎见到这绝世宝刀,便已信了五成,激动的问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冶刀?”

谢之芳一脸高深莫测,点点头。

“求前辈赐教!”大虎和另一人齐声拜倒在地。

谢之芳一脸淡然:“我这刀法若认真使出来,内劲十足,顷刻便叫你们筋脉俱断!此处过于狭窄,我便只演示招式,不吐内力,免得伤人。”

两虎点头称是。

而后他纵身一跃,便到了房间正中。刹那只见一片刀光闪烁、将他笼罩成一个白亮的光影。他的身影步伐快如鬼魅,刀法却是大开大阖龙腾虎跃,刹那间仿若狂飞席卷砂石,又似惊涛怒拍海岸。

两虎看得目瞪口呆,喜不自胜。颜破月虽不懂武艺,可也见过颜朴淙在院中练剑。只觉得这谢之芳的刀法虽不似颜朴淙的精妙,但也自成一派,极具风骨。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异的念头:能将刀使得这样气吞山河的人,怎么会是个猥琐奸邪的摧花贼?莫非他是装的?

可转念想到颜朴淙和陈随雁,她又觉得释然——颜朴淙的剑法还使得宛若谪仙下凡呢!陈随雁的剑法还质朴无华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已经吃过亏,她誓这辈子绝不会轻易相信人了。

一套刀法酣畅淋漓的使毕,谢之芳哈哈大笑,两虎已再次拜倒在地:“求师父传授!”

谢之芳点点头:“先让我看看那小娘子,值不值得我八路刀法。”

两虎哪里还有迟疑!常言道:美人常有,刀法难求!

谢之芳便一路通行无阻走到墙角,低头笑道:“我的乖乖小娘子,来,让郎君摸摸你的小手!”

隔近一看,颜破月现他比想象的更脏,除了那粗布衣服,连脸上脖子上都有黑泥。她忍不住蹙眉,那谢之芳粗黑的大手却已摸了过来。

颜破月吓得魂飞魄散,谢之芳嘿嘿直笑,身后两虎听得也是一阵淫/笑。

原来那谢之芳不摸她的手,却将披风一掀,在她左乳上方摸了一把。颜破月原本对他印象不错,却没料到他如此无耻。她心中又急又怒,双手紧捏成拳——

咦,她现自己四肢能动了。

她疑惑的看着谢之芳,却见他朝自己挤了个眼色,一双明亮的黑眸中竟写满了关怀。

颜破月心头一震,不做声,唇形微动:“救我!”

他眨了眨眼睛,继而转身,又朝两虎道:“身子倒是香软,五官也俊俏,就是皮肤黑了点。你们从哪个村里掳来的?”

大虎不愿与他多纠缠,笑道:“黑也有黑的风韵。前辈,这女子归你了,什么时候教我们刀法?”

“老夫做生意一向银货两讫。现在便传给你们吧。”谢之芳懒洋洋的道。

两虎大喜,颜破月屏住呼吸。

只见那谢之芳慢吞吞的将第一路刀法使了一遍,果真是精妙绝伦。两虎武功修为本就不赖,看一遍已记了个七七八八。谢之芳又使了一遍,两人便已尽数记住。

教完这一路,谢之芳摸摸肚子,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兄弟不是说要置办些酒菜吗?怎么还不来?饿着肚子怎么教?”

他们去了这么久没回来,大虎也极为诧异。他想去查探,但又怕谢之芳带着颜破月逃了,刀法便落了空。他转念想想益州是自己地盘,绝不可能出什么大事。况且那三虎回来了,学得这

绝妙刀法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他斟酌片刻,坚持道:“前辈先教吧,吃饭事小,**苦短莫让小娘子苦等。”

谢之芳一听,眉头舒展,贼兮兮的看一眼颜破月,笑道:“你说的是。”

于是又教了第二路。

若是一开始两虎对谢之芳还有怀疑,此刻已经全信了。一口一个师父,极为殷勤。那谢之芳喝了杯大虎倒的热茶,笑道:“这第三路复杂些,先要教你们本门内力心法。你们且面朝墙壁站着,气运丹田,蓄而不。”

两虎不疑有他,依言而为。谢之芳走到他们跟前,说了一番运气的法则。两虎依言照办,全神贯注。

谢之芳慢慢踱到他们身后,笑道:“是否感到内力比往日更加绵厚强劲了?”

两虎皱眉,现并没有谢之芳说的妙用。正要询问,却听他道:“闭上眼,专心些!”

他难得说得严厉,颇有武林前辈的风格,两虎立刻照办。他们刚一闭眼,便觉一股大力拍在肩井穴,瞬间力透穴道深处,两人浑身酥麻,已然动弹不得。

大虎机警些,已察觉上当,急道:“师父,你这是作甚?”

却听那谢之芳语气比他们还焦急:“坏了坏了!老夫忘了,祖上有训,这惜花刀法若是传外人,便是传女不传男。我却忘了,传给你们,如何是好?”

大虎原本怕他另有图谋,听他这么一说,又急又气:“我们已拜入师父门中,自不算外人,师父不必自责,快替我们解了穴道吧。”

那谢之芳却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夫是最循规蹈矩的,这下坏了大事,如何是好?”

大虎闻言心中骂道:你循规蹈矩?你是武林中的大淫贼!我们五虎都甘拜下风,这会儿装什么装?

虽然心头愤恨,大虎已隐隐觉得不妙。果然,只见那谢之芳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叹气道:“为今之计,只能不让你们做男人了!”

“你、你要干什么?”两虎被吓到了。

“放心!”谢之芳笑得阴测测的,“老夫下手很快,‘嗖’的一声,连肉带皮,保管干干净净!”

两虎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他却不为所动,从怀中掏出把小刀,还用脏兮兮的袍子使劲擦了擦,可依然还是黑黢黢的。忽的又想起什么,他转身看向地上的颜破月:“小黑炭,非

礼勿视!闭上眼。”

这一连串的变故,已让颜破月看呆了。眼见谢之芳喜怒无常,竟要阉了两虎,她又惊讶又好笑,心中却全然不怕了。

她闻言闭上眼,却眯着露出一条缝,想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下手。

未料谢之芳却又走到她面前,叹息道:“小黑炭不听话,龌龊事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颜破月眼前一黑,被他用披风遮住了脸。

颜破月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却只听两虎忽然爆出杀猪般的惨叫,听得她心下恻然。

两虎很快没了声响,不知是痛晕了还是被他打晕了。

却听那谢之芳仿佛自言自语道:“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废了两头猪的武功,免得日后找老夫寻仇,妨碍老夫寻花问柳。”

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颜破月听他说得狠毒,又惊喜又有点害怕。

终于,屋内只有脚步声渐近。

颜破月身子一轻,便被从地上抱了起来。

披风掀开,四目相对。

他眸中原本戏谑的笑意散尽,脏兮兮的络腮胡子脸上,黑眸清且亮。

颜破月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感激和祈求。

他抬手借了她的哑穴,却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注视,立刻别过脸去。他冷哼道:“五虎口味着实奇怪。这么又黑又丑的村姑,送给老夫也不要。”

虽然在损她,他声音里却带着笑意。他将她往床上一丢,抄手垂眸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置。

颜破月见地上一滩血迹,两虎却已没了踪迹。连忙道:“多谢老英雄救命之恩。”

“小黑炭胡说八道,老夫怎会救你?”他慢条斯理的道。

颜破月今天看他教训两虎,又听说他杀了陈随雁,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心怀畅快,莞尔笑道:“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你先是调虎离山,我猜其他三虎也已中了圈套;然后威逼利诱,一步步引两虎放松警惕……老英雄聪明绝顶为民除害,当然……只是顺手救了我。”

他一怔,哈哈大笑:“小黑炭说什么,老夫听不懂。记住,我的的确确是摧花狼君谢之芳。**苦短,小黑炭,这就歇息吧!”

颜破月原本信心满满猜得很对,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望着他。

她却不知,自己黑漆漆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直愣愣的凝望,已让这位老英雄觉得十分碍眼,浑身不自在。他别过头去,大手同时在颜破月肩头轻轻一拍。

颜破月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九、容湛

颜破月睁开眼,看到灰扑扑的简陋屋顶。这是一间陌生而狭小的木屋,她躺在唯一一张木床上。

她坐起来,现自己四肢有点酸麻,但活动自若。身上换了件半旧的麻布衣衫,整整齐齐,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身体也没有不适感。

她微松了口气。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谢之芳低头端详自己的样子。他的容貌猥琐而邋遢,一双眼却像纯净的黑宝石,亮得不行。

“小娘子醒了?”

一名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颜破月已经坐起,一脸喜色。

颜破月见她容貌普通、神色敦厚,微笑道:“谢谢大妈。”

那妇人笑道:“你谢我做什么?我收了你夫君的银子,自然替他照顾你。”

颜破月一愣,问道:“这是哪里?谁替我换的衣服?我……夫君他人呢?”

妇人在她身旁坐下,盯着她的脸,爽快笑道:“这是凤泉村,你叫我周嫂子就是。昨日傍晚,你夫君带你来我家投宿,你还昏迷着。嫂子替你换的衣物。你那夫君,性格还真是拘谨老实!别急,他今日便会来探你。”

颜破月闻言,手摸上脸,果然已光滑无尘。

周嫂子忽然问道:“我见小娘子双足上有金环,那是做什么的啊?”

“……”颜破月不接她话茬,笑道,“这里离旬阳多远?”

“好几十里地呢!得走上一天。”

听到离城市有这么远,颜破月松了口气。她想了想,便套她的话:“嫂子觉得我夫君拘谨老实?”

那个“谢之芳”,怎么会是老实之人?又怎么把自己丢在农家?

周嫂子精神一振,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颜破月听完,总结她冗长的话语大意如下:据说昨日夜间,一位“长得比神仙还俊俏”的书生,用一件披风裹着她,送到了凤泉村。此人自称是她的夫君,但对她极为守礼,不仅用布缠着手不触碰她的皮肤,连脸都不肯给她洗,将她托付给周嫂子,留下十两纹银便走了。

颜破月觉得,如果他真的是昨日的谢之芳,那他真的是精分了。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如果不是谢之芳,还会是谁?

颜破月沉默片刻,对周嫂子道:“大嫂,请你给我拿点锅灰、木炭。”

片刻后,

她化妆完毕,周嫂子惊诧:“你这是干什么?”

颜破月笑道:“我夫君说,这样在外行走安全些。”

周嫂子恍然大悟。

颜破月跟她一起坐在门口大树下等谢之芳,心中却想,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人既然以为她是黑炭头,又没见到她的真容,那她就黑到底。

不过她真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比神仙还俊俏的年轻书生?

颜破月想起那双墨黑清亮的眼眸,心跳忽然有些快。

一直等到日落时分,周嫂子已经等得不耐烦去做晚饭了。颜破月才见村口一人一骑,踏着地上的枯草灰泥,款款而来。

晚霞如铺散的彩色绸缎,将炊烟袅袅的小镇笼罩得金光点点。那人骑着匹神骏的黑马,不急不缓行到颜破月面前。

颜破月站起来。

他翻身下马。

“姑娘,在下失礼了。”声音清亮而沉稳。

颜破月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长得真是很好,但他绝不是谢之芳。

昨日的男子,虽然看不清相貌、嗓音也可能是刻意放低。但那双锐利深邃的黑眸,仿佛火烙般,深深印在颜破月的脑海里。

眼前的男人则完全不同。

他穿着普通的青色士子长袍,墨色长简单束在脑后,看起来身姿清逸、不染凡尘。白若冠玉的脸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仿若两弯澄湛的秋水,安静而动人。

周嫂子说得对,他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温润如玉。

他就算穿上粗布衣、一脸胡子、再抹上些黑泥,也掩不住那丹凤眼,装不出昨日那人挥洒自如的猥琐气质。

见颜破月一直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姑娘为何一直看我?”

颜破月轻盈拜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却朝她抱拳回礼,神色肃然:“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还望姑娘见谅,昨日我以夫妻相称,方便行事。”

颜破月也猜到如此,对他好感又添了几分,又问:“那……谢之芳老前辈呢?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那男子双眸染上几分温柔的色彩:“老前辈他……另有要事要办,托我带你离开旬阳,免得被益州五虎的门人加害。不知姑

娘家在何方?我自当一路护送,等姑娘安全之后,我便告辞。”

颜破月原来害怕这一路人马来意不善。可听他说只将自己送回家就告辞,难道她真的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侠士?

她这一路都是遇到渣男,她实在有点不敢相信。且再试探观察他一下。

“敢问公子高姓?”颜破月问。

男子微微一笑,从腰间摸出块木质令牌,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乃东路征讨军赵初肃将军麾下、羽林郎将——容湛。救下姑娘实属偶然。不过我此行行踪隐秘,还望姑娘不要将我的身份道与旁人。”

颜破月接过令牌一看,的确是军中之物。因颜朴淙的缘故,她知道这令牌代表将领身份,极为重要,绝无遗失的道理。又见着男子虽相貌斯文俊美,但言行举止倒落落大方,的确很像军中之人。

她将令牌退给他,故意问:“你若不便直言,何必告诉我真名?”

容湛抬眸看着她,目光平静而温煦:“那不同。姑娘本就历经挫折、心境不佳。我若还以虚假身份欺瞒,于心不忍、于理不通。”

颜破月心头一震。

她静默片刻,轻盈拜倒:“多谢将军!”

容湛身子一偏,避而不受:“请起!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颜破月抬头,看到他背后,低矮的木屋前,青草如碧。

虽然他坦诚相待,她还是悠着点吧。

“木……青,我叫木青。”

“穆青?”容湛微笑,双目灿若繁星,“好名字。”

当晚,容湛便带着颜破月离开风泉镇。

这是颜破月的主意——容湛原本要送她回家,可是她哪里愿意?问清楚附近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所在,她请容湛送自己到那里。

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据容湛所说,他到益州办差,听闻五虎的恶名,很是气恼。兼之又得到可靠消息,五虎有私通东南敌国的嫌疑。于是他便邀来那位老前辈,决意为国家和武林除去这臭名昭着的“五害”。

当日那老前辈在屋内制服了武功最高的大虎二人,他则带一队士兵在巷子里设伏,擒下了其他三虎。

至于救颜破月,纯属偶然。

颜破月只说自己

是帝京的普通人家,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又赠予了五虎。至于陈随雁,容湛只看到有这么个人离开客栈,他笑道:“我们怎会随便杀人,只怕是他诳五虎的。”

“他?”颜破月心想,只怕除掉五虎,也是“他”的主意。

容湛却只是笑道:“姑娘几次问我他的身份,想必已经猜到了。他的授业恩师与益州五虎有些渊源,所以不便告知真实身份。他临行前千万嘱咐,还是请姑娘把她当做谢之芳。若是对旁人提起,也请如是说。”

颜破月便点头,不再问起。

夜色幽深,颜破月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马上,他则在马下徒步。马儿扬蹄奔驰,他身姿轻盈如燕,竟未落后半点。

直到往东奔了有两个时辰,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息。颜破月见他在树下打坐,虽然依旧姿容清逸不显疲态,但额头还是有细密的汗水沁出。

颜破月忍不住道:“或者我二人共骑?你还用布缠着手就是。你总不能这样跑一晚上。”

他微微一笑:“多谢姑娘美意。容湛乃是军人,武艺虽然平平,一夜奔袭倒是常事,姑娘不必挂怀。”

颜破月见他斯斯文文宛若书生,兼之性格老成持重,实在难以想象他经常像个小兵似的跑一整晚,并且甘之若饴。她知道他是怕自己过意不去,他就算要一夜奔袭,肯定也有马,哪用得上双腿?

他过得很快活。她羡慕的想。不过七品郎将,但他明显乐在其中。不仅行军打仗为国效力,路见不平还能拔刀相助。

而她呢?虽然锦衣玉食,却是个禁/脔、药人,注定一辈子金屋藏娇。

她想过他那样生活,她要过那样的生活。她本就该过那样的生活!

“容湛,你们军队招不招女兵?”她心血来潮问道。

容湛微笑点头:“自古以来,我大胥巾帼英雄层出不穷,自然是招的。我所在东路军中,便有两位女将军。穆姑娘想从军?”

“正是。”

“那不知姑娘擅长何种兵器?”

“……我不会武艺。”

“姑娘可会排兵布阵?”

“……不会。但是我看过些兵书。”她在别院时,因颜朴淙的身份,自觉将门虎女,还做过从军的梦想,所以看过不少兵书——但大都,一知半解。

r>  可容湛明显有些为难,摇头道:“军中女子本来就少。姑娘若无武艺傍身,只怕……”

“没有武艺就不能进入军队?”

容湛的脸色清咳两声,脸色居然浮现几丝微红,答道:“也有,但除了粗役妇人,便是各位将军养的军奴。”说到这里,他便闭口不谈了。

颜破月“哦”了一声。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购买低贱的青仑奴更是家常便饭。在别院,就连老管都有过一个年轻漂亮的青仑奴,只是没两年就病死了。

她看他神色就知道,这军奴必然是很邪恶的所在。转念一想,不知道这个容湛有没有养军奴。

兴许是因为她看容湛的目光也有些邪恶,他淡淡一笑:“姑娘莫猜度,容湛不养军奴。”

“为何?”她有点好奇,他的想法为何与他人不同。

却见那容湛目光有几分赧然,可又极为明亮坦荡。

“此事也常被同僚取笑……”他的嗓音在夜色中清湛若水,“容湛只是想,他日若是娶妻,不想教她伤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多读者说要养肥,点击也跳水了,我很桑心。

是不是开头有点慢热?嗯,其实只是开头几章,展开了就好了。另外,后面绝大部分都是男主和女主的戏份了。前期铺垫需要啊,大家见谅

继续日更中,嗯哼~~爱你们。其实我知道追文挺辛苦的,尤其是前期不肥的时候,感谢大家的厚爱。俺会努力的,好好写,不急不躁,嗯。

☆、十、正义

落日的余晖洒满幽静的小巷,颜破月一身粗步麻衣站在窄小的屋门前,望着容湛。

他牵着马,容颜清俊、神色温和:“穆姑娘,下月十五前后,我到帝京办完差事,也会再求得宝剑回来,为你除去脚上金环。”

颜破月感激道:“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大恩不言谢.他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两人在路上疾行了十数日,抵达东部重镇松阳城。这里不管离帝京还是益州都很远,容湛掏钱在这里买了个小宅子,又给颜破月留下十两银子,这便要告辞了。

按说两人武功悬殊,容湛并无需要颜破月帮手的地方。可他听容湛她说得极为真诚,心中却有几分感动,柔声道:“举手之劳,莫要挂怀。姑娘孤身在外,万事小心。”

颜破月点头,容湛翻身上马,目光温煦如春日般,湛湛望着她:“告辞!”

“等等。”颜破月抬头,“破月,我叫破月。之前不敢真名相告,只因我这一路,遇到的都是歹人,所以怕了。”

容湛眸色不动,沉默片刻,不仅不生气,眸中反而升起几分怜惜:“破月姑娘,虽你经历坎坷,但须知这世上,终究是邪不压正。”

颜破月望着他:“我信。”

他微微一笑,策马转身,一骑绝尘,消失在颜破月视线尽头。

容湛将颜破月安置妥当,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他快马加鞭,往西北行了有一日,这夜宿在一处农庄。看着质朴黝黑的农妇端来粗粮饭食,他不由得想起颜破月那张同样黝黑的小脸,心想她黑虽黑,五官轮廓倒是比普通夫人俏丽许多。若是收拾妥当,倒也有几分清秀。

想到这里,他暗自失笑,怎能暗自品评人家姑娘的相貌?

于是他收敛心神,刚吃了几筷子,他忽然想起一事,立刻觉得是个大大的疏漏。他办事一向谨慎,出手助人更是要送佛送到西。如今想到这事,便有些坐不住。

星夜,他牵了马,辞别农家,又连夜往回赶。

穿行于山野清风中时,他心中暗自自责:“容湛啊容湛,你的确是救下了她,可她一个弱女子,只有你留下的区区十两,能维持几时?穆青姑娘……不,破月姑娘又说自己不会女工,她那么瘦弱,今后如何谋取生计?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明知授人以鱼却不授之以渔,亏你还自觉干了件善事!”

如此

想着,他加紧脚程,一夜不歇,朝松阳去了。

天刚拂晓,容湛便进了松阳城。一天一夜没睡,他便先在巷口面摊坐下,要了碗阳春面,暂作歇息。

刚吃了几口,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徐,听说你要回乡,这处面摊要出让。不知要多少银钱?”

容湛听得分明,正是破月的声音。他心下好奇,自己才离开一日,怎的听她的语气,竟似与这面摊老板极为熟稔?

他坐在角落,恰好被店幌挡住。他微抬起头,只见破月正笑嘻嘻的站在摊主面前,并没有看到自己。

他微微一愣。

这个破月,一样的黝黑瘦小,一样的竹竿身段,却似乎与前几日他所见,有很大不同。

那个破月,虽然彬彬有礼,却也沉静而拘谨;这个破月,眉梢眼角都是调皮而得意的笑意。灰黑的脸上,一双眸子宛若珠光般活络。

同样的女子,为何只隔了几日,神态便有很大不同?

按下心头疑惑,他又听那年约四十的摊主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破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贝齿:“老徐,我姓穆,王大妈是我邻居,是她介绍我来的。说您人厚道可信,忠孝仁义,跟您做买卖准没错。”

一番话说得爽利得体,老徐听得舒心畅意,点头道:“原来是新来的那位街坊。我的老母亲病了,这便要回乡下伺候她养老送终,所以才转了这面摊。穆姑娘,你有兴趣?五两银子便可。”

容湛听得哑然失笑——原来破月姑娘根本不认识摊主,倒是自来熟了。

只听破月又道:“五两五钱吧。”

容湛听得暗暗生奇:讨价还价只有越来越少,哪有往上加的道理?

老徐也奇道:“穆姑娘,我是不是听岔了?五两五钱?”

破月软若酥糖的声音响起:“你没听岔。老徐,我打听过了,五两银子的价格很公道,再加五钱,是我还有事相求。”

“哦?”

“教我擀面条、包馄饨、蒸包子、炖臊子……”

老徐一愣,哈哈大笑道:“好!我的手艺也算有了传人。”

容湛心里暗叫声好,他还想着要授之于渔,可原来破月自己已经去找渔了。他白跑了一趟。不过想到她今后生活有了

着落,他又彻底放下心来。

他原地坐了一会儿,便看着破月用布袋提着老板送的一笼包子,一晃一晃慢悠悠的往巷子里走,步伐说不出的轻盈闲适。

淡薄的日光照在她袖子外一截粉嫩纤细的雪臂上,竟有清透动人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目光。容湛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觉自己的失礼,兀自脸上烫。再抬头时,她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巷子尽头。

容湛心头升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女子身上似乎多了一种生气。那份生气是鲜活的,是压抑许久的,或许在他离开的这几日,正悄无声息一点点的释放出来。

这种鲜活也感染了他,显然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无需他的照拂,这让他更加欣慰。他心头一宽,翻身上马,连日兼程往帝京去了。

一个月后。

颜破月坐在狭窄的小床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数钱。

半个月前,老徐已将所有手艺倾囊相授,回乡下了。颜破月自己干了半个月,现餐饮真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儿。每日天不亮就得去买肉菜,和面剁馅,一直马不停蹄忙到日上三竿,才能稍微歇一歇。晌午又是一阵忙碌。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才能收摊。

好在这面摊以前做的就是街坊邻居生意,她不仅没有赔本,还赚了几百文。只是收入实在微薄,勉强糊口而已。

但她觉得满足。

前世她是个普通大学生,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的性子,也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最大的爱好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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