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吹过一阵风来,梅花簌簌,自梢头纷纷而落,倒像是下了一场没有根芽的大雪。

今日是难得的晴朗天气,他怕日光扰了她休息,走过去将窗帘拉上。

屋内黯淡下来,他又要在她身边坐下,可她说:“你出去。”

他有些惊讶:“怎么好端端又发脾气?”

她只说:“你不出去我就不住在这里了。”

邰鸣东站在原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倦极似的,伏在那里,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柔软而幽深。

到底还是转身出门,关门前叮嘱她:“有需要的就按铃——在你床头。”

她说:“知道了。”

邰鸣东这才将门合上,在门口站了片刻,忽然竟不知该往哪走。犹豫片刻,去了二楼的小会客厅。

会客厅开着门,里面坐着位医生,正在闲极无聊地看电视,看到他来,有些期待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邰鸣东说:“不行。”

医生也是华裔,姓程,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和邰鸣东也是认识良久,十分熟稔。

看他冷淡的表情,有些抓耳挠腮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邰鸣东没有理他,拿了手机问:“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程医生看出邰鸣东郎心似铁,今天绝不会放他离开,只好说:“吃寿司。你怎么不在楼下陪着你的小妻子?”

邰鸣东拿着手机点餐,半晌才说:“她把我赶出来了。”

“怪不得你的脸色这么差,原来是吃了……”

程医生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邰鸣东冷冷地凝视着他,从善如流地将“闭门羹”三个字咽了回去,若无其事拿起电视遥控器问:“有什么想看的吗?”

邰鸣东靠在沙发上,就当他是空气,程医生自得其乐,播了部新上的情景喜剧,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良久,一阵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程医生还没反应过来,邰鸣东就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言不发往楼下走。

程医生吓了一跳,以为怎么了,连忙跟上去,就看到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你别进来!”

程医生知道,这是邰鸣东那位小娇妻,邰鸣东今天一大早就把他给喊来,就是为了给小娇妻看病。

可没想到,小娇妻好像不怎么领情。

邰鸣东闻言,脸色更臭,可声音还是横平竖直:“按铃是要干什么吗?”

“我口渴了……”里面,小娇妻说,“你给我倒杯水放在门口。”

邰鸣东沉默一下,转身去倒水,端到门口,还叮嘱说:“有些烫,你自己小心。”

里面急不可耐道:“知道了。你赶快走吧!”

这话一出来,邰鸣东头顶一时乌云盖顶,臭着脸放下杯子。

程医生连忙悄悄往旁边躲了躲,他目不斜视,从程医生身侧一阵风似的掠过去,差点把程医生的假发都给掀起来。

程医生落后半步跟着他走,余光看到卧室的门打开,伸出一只手来,将门前的杯子拿了进去。

那只手粉雕玉琢,指尖修得尖尖,涂了酒红色的指甲油,被光一照,显出妩媚多情的色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黄金的细钏,沿着臂骨绕了三匝。

走廊里的光线清澈明媚,将她这一节小臂映得如云捏雪揉,程医生有些好奇她的长相,可门已经“嘭”一声关上,连带他的好奇心,一起拒之门外。

程医生摸摸鼻子,顺便将送来的寿司一起拎到楼上。

邰鸣东还坐在沙发上,以手支额,像是睡着了,程医生走进来时,他微微张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就又合上。

程医生问:“就在这儿吃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他说:“她半夜温度烧得很高。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核酸检测最快也要五小时。”程医生看看时间,“还得再等会儿。”

邰鸣东的指尖轻轻敲着沙发扶手,程医生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以前觉得他是少年早成,难得见他这样坐立不安,出言安慰说:“也不一定是……”

他淡淡道:“一定不是。”

程医生又说:“你的小妻子赶你出来,大概是怕自己会把病传染给你。”

他的指尖顿了顿,良久,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我知道。”

程医生自认多事,耸了耸肩,将外卖拆开包装,刚打算吃,又听到邰鸣东问他说:“你真的觉得,她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把我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