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之后,她性子开朗多了。从前在家里,屋檐之下,她只敢同妈妈或二哥磨磨牙。立在其他尊长面前,那是大气不敢喘。人被讨厌久了,难免生出些无端脆弱的情绪,腰杆子也越来越低,敏感又否定自我。
高考结束不多时,丁遥一个人跑去医院,果不其然确诊轻度抑郁。
这事她谁也没说。还是入学报道前老二帮忙收捡行李的时候,发现了报告单。要说这人从前只会没大没小地跟她打架吧,那天又一反常态,一没禀告父母二没责备小妹隐瞒,反是揉揉她脑袋。什么也没说,带她出门鬼混了大半天。
末了,兄妹俩在末班公交上。幺妹头一回在哥哥面前哭了,哭得很难看。
顾岐安也说,真丑啊。
丁遥不高兴但也告诉他,“我从记事起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出走。想着将来上大学、离家就好了。”
“你知道吗?一个人总是把希望典当给将来,就证明承受不了当下了。”顾岐安后来同她道歉。做哥哥的没有及早发现异常,太失格。
幺妹晦涩摇头,“算了,你也不容易。”
……
当下,爷爷听到她这番何不食肉糜的论调,正要怪罪。
那头顾岐安接了纪主任的电话,去阳台聊完再归。老爷子就斜视他一秒,“纪正明的电话,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打了?”
顾岐安丢了剩半截的烟蒂,手机直接给他,“是我拨还是您自个来?”
“我就问一句!”
“您问一句能顶十句。那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还整天疑神疑鬼,知道的是有缘故,不知道的以为您帮着孙媳对一个男小三查岗。”
此言一出,有人忍俊不禁,有人面上一滞。
丁教授眼见着风头不对,忙搬出丁遥拉架,“遥遥不是才进九就念叨了嘛?想放冷烟花啊。趁着还没开饭,叫哥哥带你下楼去,找个僻静地方,过过瘾。省得你一天到晚心痒,挂在嘴边,烦!”
谁知在这件事上,顾丁遥立场坚定。她帮二哥打偏仗,更像是拱火,“嗐,有什么不该说的。趁早谈,谈出个好歹来,免得以后每年都是这边吃着团圆饭,那边打着口舌官司。”
“遥遥!”
“谢天谢地今年大哥还是不回来。要是回了,这个家哪有地方给我站、给二哥站?”
话音才落,沙发上看报的顾父摔了茶盏,离他最近的陈昭善骇得一跳。弯腰堪堪要拾捡,丁教授忙把她拉开且安抚丈夫,“股票行情又不好了,过年有起落很正常。”说着收回报纸,叠了叠放去一边。
“是啊,不好了!岂止是跌停,有人要塌天了。”
姆妈捉着扫帚清扫碎片之际,丁教授就快步把儿子拉去厨房,关门、息灶台,劈头盖脸将他一通数落,“顾岐安,你看看妈妈的身高呢!够不到你了,要打你都得踩在凳子上了,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和他们爷俩置气呀?非把我气死是不是,气不死也活不长!”
倘若说养儿并不防老那倒也罢,可也不能跑来讨债呀,还是大过年的。
顾岐安旋开灶台,就着那火燃一根烟,几秒,再看回母亲,“那么就算我不跟他们置气,您能不能把规劝我的功夫,分一点点给他们呢?嗯?”
“废话!当然是谁明理我劝谁呀。”
“哦,那我这明理还明坏了,”有人含笑掸掸烟灰,无奈又无赖,“丁教授,是不是老师在监考时都这样,不逮送纸条的,只抓接小抄的?”
“我不跟你诡辩!”一来一往下,丁教授也自知理亏。可是没办法呀,她说算妈妈求你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人,一个读死书认死理的老学究,一个精致利己的生意人,就今晚这样,没真刀真枪地打起来都算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