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没谈过。”薛业搓了搓迷彩服的兜,“杰哥,你说咱们能大学毕业吗?我一想这个词就觉得特别遥远。还有好几年呢,可我现在就害怕了。”

“不知道。”祝杰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除了不知道薛业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很多事。包括高一的课程难不难,会考是几月份,什么时候分文理班,会不会有女生喜欢自己,会不会有男生喜欢自己,自己又会不会……谈个恋爱。

“我不知道。”他重复回答,但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不会知道了,也不会有人愿意喜欢自己,更不会体验到恋爱的甜蜜。就这样吧,够了。

午休之后是打靶场练习,祝杰换了一件新背心,认认真真系好了皮带。他在集合之前重新收拾了一次运动包,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和钱包放在柜子里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是手机,充满了电,放在钱包旁边,没有密码锁。

自己一死,学校会通过手机找联系人,祝杰把家人的名字全部备注好,给学校省省时间。

需要写遗书么?不需要了。遗言呢?也不需要。一切安排妥当,祝杰把可乐拿了出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上一次喝可乐还是小学生呢,这是他的。带不走的他留下,能带走的必须带走。

训练基地到打靶场跑步前进,祝杰小心躲开泥泞,避免新擦的靴子弄脏。他准备好了。

打靶场占地面积不大,还没跑进正门就听到了枪声。各班教官命令学员原地稍息,祝杰弯下腰抻了抻裤腿,把靴口处的褶皱拉平。

“杰哥。”薛业趁机蹲下来,“杰哥你不高兴啊?”

“没有,不是你杰哥。”祝杰皱紧眉头,“别叫我了。”

就是不高兴了,但薛业永远猜不透杰哥不高兴的原因。“杰哥,我晚上想洗澡,你还帮我看门吗?”

“帮不了,找别人吧。”祝杰没骗他,是真帮不了了。

“别人我不熟,杰哥你再帮我一次行吗?”薛业抱着膝盖蹲,“浑身包,痒痒,后背我又挠不着。”

“闭嘴。”祝杰站起来,想用袜子把薛业的嘴堵上。薛业一说话他心烦意乱。

一队接一队的男生进入靶场,很快到了5班。郝教官按列队秩序放人,再分到8个射击位,每个位置配一名打靶教官。到祝杰这里,他被分到8号位,后面的薛业要去最左面的1号位。

“杰哥,你帮我吧,我就认识你。”薛业还在争取,尽可能讨杰哥一笑。

祝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杰哥?”薛业在后面叫他,“杰哥!”

祝杰继续往前走,他应该义无反顾的,但第二步慢下来,第三步就停下。他不懂是什么拖住了自己,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回了头。

“薛业。”祝杰想起来了,他还没有遗言。

薛业笑着追上他:“杰哥你答应了?你别不高兴。”

“开学之后,不要惹8班张钊,不要随便打架。”祝杰说。说完朝后转身。

啊?薛业没来得及问明白,在郝教官的催促下跑向了1号位。

射击训练流程和上一次完全相同,祝杰在教官帮助下上弹,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打靶教官和他一同扶住枪身,又重复一遍安全细则,这才允许真正扣动扳机。

祝杰望着前方的设计目标,眼里失去准星。把枪口转向自己就可以了,一切就结束了。

“手拿稳,男孩子还怕这个,吓傻了啊?”打靶教官近一步稳住枪身,又松手。

可枪口的抖动幅度更加明显了,祝杰控制不住,他的两只手同时在颤。恐惧感顺着他的椎骨爬上他的侧脸,再爬上鼻梁,眉峰,蒙住他两只眼睛。

害怕,很害怕。祝杰看不清靶心了。

猪小弟已经被扔了一次,被扔第二次的时候会不会哭?第三次还能找回家么?

开学之后,薛业要怎么办?

他会不会进校队?他会跟谁一起练?别人会打他吧?每天谁和他一起吃饭?

他是从哪个学校来的,将来又要考哪个大学?他会不会早恋,和谁恋,和男生还是女生恋?会拥抱吗?接吻呢?会和那个人一起洗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