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没事,就是一顿打而已。

江尘被拖到一楼,后脑勺一路撞着地面,发出剧烈的声响,江尘已经学会了不发出一声哀求的叫声。

他痛恨江峰池,很得要命。

在要下楼的那一刻,江峰池忽然把江尘从地上拽起,从后边踢着他,像是踢足球一般,踢到了楼下的客厅里——江尘最怕的地方。

江峰池最讨厌江尘现在的模样。

他越这样,江峰池打得越狠。

江瑾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早已经开始奉承江峰池,把所有的苦难故意转移给江尘。

江尘却从来没有学会。

他没有可以转移的对象,他也永远不会那样做。

烟灰缸在空中抛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从江尘的锁骨上滑落,皮肤立刻青肿。

阮明玉坐在沙发上,双肩颤抖,却从不发一言。

她甚至,都没有江尘勇敢。

江尘敢于在江峰池打阮明玉的时候,出来维护她。

阮明玉却不敢。

阮明玉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心疼着江尘,又一面维护着江峰池。

江尘童年时期,最大的快乐,是在画纸上,天马行空地想象。

在那里,没有仇恨,没有苦痛,没有施虐者和受害者。

江尘最大的愿望,便是赶快长大,长大可以强大的时候,带着阮明玉离开这个家。

江尘全部希望破灭,是在阮明玉身上。

他在三年级那会儿,告诉了阮明玉。

江尘对阮明玉表决心,自己一定会带她逃离这里的。

却遭到了阮明玉的一巴掌。

阮明玉说的那句话,江尘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她一脸吃惊,打完那巴掌之后,气势也丝毫不减弱。

“他是你爸爸!”

“你怎么能够想着离开他!”

就像阮明玉从来不想着离开江峰池一样,她也不允许江尘有这个念头。

江尘心中仅存的一点儿火花,熄灭了。

某种程度上,阮明玉也是施暴者。

她给江尘带来的伤害,甚过江峰池。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

江尘在那一刻,体会到了。

黑咖啡很苦涩,却也很让人着迷。

远比人类所遭受的哭,这点儿苦,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江瑾手中的表昂贵得吓人,他却最喜欢这样的事物,他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是他六岁的时候拿着小刀玩。

尝试一下,到底要划多深,才能流血,划多深,才可能死亡。

不过江峰池不知道那道疤痕,是阮明玉看到的。

阮明玉看到江瑾拿着小刀不断在自己手腕上割,惊慌失措,带他去了医院。

那两天,江峰池正出差。

他们谁也没有告诉他。

江瑾忽然开口:“阮明玉生病了,她很想你。”

江尘冷笑:“什么病?”

“长了一个瘤,不知道良性还是恶性。”

四周人声嘈杂,两人之间,一时却很安静。

“什么时候?”

“八月初刚查出来的。”江瑾抿了一口咖啡,皱皱眉,“她想告诉您,又不敢告诉你,就问你过不过生日。”

“江峰池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呗,反正也不缺钱,去医院治不就完了。”

“那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江瑾想要在江尘的脸上找到破绽,却没有发现一丝。

江尘依旧冷酷,江瑾对他说的话,好像微不足道,就好比路边小贩的叫卖声一样。

阮明玉似乎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江瑾猜不透他。

是真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

江瑾忽然笑了:“是没什么用,这不是我来静杭出差,来看看你嘛。”

江尘没有说话,讽刺一般,看向窗外。

锅里的粥嘟嘟嘟,白色的大米开始变得软烂,一粒变成两粒,两粒变成四粒,逐渐混在一起。

语栀用勺子搅了搅。

一颗心就像锅里的米,分成了好几半,黏在一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