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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真的病得快死?了。
江晚芙看着被婆子搀扶进来的杨氏时,心里只生出了这?个想法。
以前那个高?傲的杨氏,如今也?油尽灯枯了,两颊凹陷,骨瘦如柴,连眉毛都稀疏得可怜,头发虽然梳理过,但还是干涩如枯草一般。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的人,甚至比她的丈夫、江晚芙的父亲还要显老,但实际上?,她也?才三十多岁。
和母亲过世的时候,是差不多的年纪。
江晚芙本来以为,见到杨氏的时候,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她好?像很平静,心里除了想知道真相,没?有别的任何情绪。她就是要知道真相……
婆子扶着杨氏坐下,惠娘便命带着她们下去了,只留下杨氏与江晚芙二人。
江晚芙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问杨氏,“我母亲的死?,你知道什么?”
杨氏没?有任何拖延的意思,像是早就提前打好?了腹稿一样,她的声音虚弱无力,断断续续,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粗喘,却没?有停下来。
“大小姐,当年的事,我没?有证据。你母亲死?后一年,我才进门……我还没?过门的时候,我母亲就告诉我,我是去做人继室的,难免要被人跟原配比较,你母亲顾氏素有贤名,貌美且贤淑,又?是卫国?公府老太太膝下养大的,规矩礼节样样都好?。她与你父亲,在外人眼里,也?是伉俪情深,江仁斌他那时虽还不是通判,但也?称得上?青年才俊,连我父亲,亦十分看好?他,说他日后前途无量……所有人都觉得,顾氏的死?,让他很难过。我母亲也?劝我,说,‘顾氏年纪轻轻便没?了,女婿心里多少是放不下的,等你进了门,别急着做什么,要耐心……’我信了,大小姐,你那个时候总是生病,或许是不记得了。我刚做你继母的时候,常常去看你……但渐渐的,我就发现,只要我去看你,他就会不高?兴。他那个人,虽文采斐然,但却算不上?个光明磊落的人,连在家里,对自己的妻子,用?的也?是官场上?的那一套……他去我那里,却不碰我,把我带来的一个丫鬟收了房。”
“我学聪明了,不再去接触你们姐弟……他反倒像是满意了一样,竟又?对我和颜悦色起来,与之?前冷落我时,判若两人。我起初以为,他怕我伤害你们姐弟,才暗示我远离你们,但他自己却从?来不过问你们的事……这?很奇怪,他爱顾氏,却对她留下的孩子从?不关照,不念半点旧情,实在冷漠绝情。但那时我太蠢了,没?有看出这?个男人温和外表下的绝情,心中甚至觉得沾沾自喜。做继室的,最怕的便是活在原配的阴影下……”
“我甚至觉得,他对顾氏根本没?什么感情。我当时对他和顾氏间的事情,压抑不住的好?奇,还曾私下找了府中的旧人来打听,才隐约弄清他们的关系。撇去那些细枝末节,其实只有一句话,他与顾氏曾经感情很好?,顾氏病后,他收房了个丫鬟,再也?不去顾氏那里了。这?对我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他对顾氏的绝情,便是对我的温情。直到这?绝情,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杨氏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大小姐应该听说了,我母家获罪,险些殃及江仁斌,我兄弟判了流刑,两家自此没?了来往。但后来的事,大小姐应该就不知道了……”
江晚芙静静听着,没?有打断杨氏的话。
杨氏苦笑了一声,道,“后来,我因母家的事,受了打击,‘病’了……怎么能不病呢,他把我的人,卖的卖、遣散的遣散,我身边没?留下一个说得上?话的心腹。我喝的那些药,也?根本不是治病的药,而是毒,慢性的剧毒。他想让我死?,还把我的孩子送到别庄,就像当初冷落你们姐弟一样。大小姐,你们姐弟当年尚有老太太维护,我的孩子却不会有任何人护着他们了。他们还那样稚嫩……”
江晚芙听到这?里,冷冷地?道,“你说的这?些,跟我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江晚芙信。但她不信,杨氏会别无所求。人越是要死?的时候,想要的越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活着的人。杨氏为的,只能是她的一双儿女。杨氏可怜、杨氏被下毒,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允许任何人用?母亲的死?,来做筏子。
杨氏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想博得江晚芙的一丝怜悯,想为她的孩子讨一丝庇佑,但前提是,她能给?江晚芙有价值的东西。
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用?手擦掉眼泪,低声道,“大小姐,我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江仁斌动手害了顾氏。但我可以给?你线索,只求你能保住我的一双儿女。”
江晚芙看着杨氏,没?有说话。
杨氏却像急了一样,手撑住扶手,虚软的身子,一下子从?圈椅里滑了下去,整个人重重地?跪在地?上?,她已经病得走不了路了,只能用?双手攀爬到江晚芙脚边,拉住她的裙边,低声下气,没?有一丝尊严的乞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