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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暴雨倾盆,雨水如注,冰冷,几乎压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地挥出?手里的刀,伴随着一?声惨叫,穿着甲胄的士兵应声倒下,血溅了他一?脸。
接着又是一?刀,从脖子?处劈下,那人?喉骨尽裂,只一?层皮肉黏连着。
又是一?刀……
他不知自己挥动了多少下,也不知有多人?死在自己手里,只是很麻木地挥刀、斩敌。他沿着庑廊朝前,心里仿佛有什么在催促他一?样?,他越走越快,手里的刀也越砍越快,他几乎没有防御的动作,只是一?味的进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堆在他脚下的尸首,也越来越多。
终于,他走到一?处宫宇。
很陌生,他很小就在宫里念书,按理说,他对宫中?很熟悉,但这里,他却只觉得很陌生,像是从未踏足过。庭院中?荒草丛生,几乎盖过他的鞋面,陆则一?步一?步朝前走,觉得步子?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直到他伸手,推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那门很沉很旧,像是年久失修一?样?,朱红色的漆已经开始脱落了,螭兽铜环锈迹斑斑,沉重的嘎吱声中?,门打开了。
陆则忽觉得身子?一?轻,脚下的步子?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沉得他迈不开,他心中?有个声音,急切沙哑,一?遍遍地催促他进去?。他顾不得其他,被那声音催得心慌不已,下意识迈了进去?。
院子?里也很陈旧,大抵很久无人?居住了,石桌石凳胡乱倒在地上,屋檐下挂满了蛛丝网,被疾风骤雨吹得一?晃一?晃的。
陆则的眼睛,下意识地凝聚在其中?一?扇门上,那是一?扇很普通的格扇门,他伸手去?推,却仿佛一?个踉跄一?般,踏了进去?。
屋里很黑,大抵是没人?住的缘故,连烛火也没有,暗沉得厉害。他站在那里,忽的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很轻,他却猛地一?颤,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扇门,他竟看见了阿芙。
他的阿芙,躺在一?张落满了灰的床榻上,帐子?上打着补丁,甚至还挂着蛛丝网。她平躺在那里,浑身都是湿的,头发上不断有雨水低落,脸色惨白,眼睛紧紧闭着,乌黑的睫一?动不动,除了无意识的□□,几乎是失去?意识的。她瘦得厉害,几乎到了令人?看了觉得可怜的地步,除去?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四肢皆瘦削,几乎只是一?层皮,裹着底下那层骨。
陆则看得心头惊惧,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在原地,他看见惠娘从次间?匆匆跑过来,他大声喊她,惠娘只是直直地穿过他,奔到床榻边,哽咽着道,“娘子?,奴婢寻不到更好的了,只有这个了。”
她抖开臂弯处那条毯子?,尽可能地掸去?那上面的灰,却也是徒劳。她哆嗦着嘴,手却稳稳地,将那毯子?盖在主子?身上。仿佛想尽力让床榻上即将生产的主子?,稍微暖和一?点。
陆则看着这一?幕,浑身发颤,他已经知道这是梦了,但他依然没办法接受,他的阿芙那么的爱洁,他身上带了酒气去?抱她,她都要?哄他去?洗漱的。她怎么躺在这种地方,盖着那样?一?条破破烂烂的毯子?,她还怀着孩子?,谁胆敢这样?怠慢她?
谁敢这样?待她……他要?杀了那个人?,他要?杀了他!
杀了他!
陆则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开那束缚着他的力量,却无论如何都只是徒劳,他看着阿芙睁开眼,她缓缓伸手去?握惠娘的手,声音虚弱地几乎听不见,她说,“惠娘,你帮帮我,帮我保下这孩子?,帮帮我,好不好?”
惠娘哭着答应下来。
这里太简陋了,什么都没有,纵使惠娘进进出?出?,翻箱倒柜,也只找到寥寥几样?能用的东西。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一?把?铜制的绣花剪子?、一?块叠起来的蓝布……就只有这些。
哪怕陆则是男子?,他也知道,妇人?分娩时要?什么,开水、棉纱布,还有让产妇恢复力气的参片汤药,大夫、产婆。从得知阿芙有孕起,他不止一?次想过那一?天,他肯定会守着她,会有最好的大夫和产婆,会有最好的药和补品,但实际上,这里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的热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