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周日早上和学生一起去做公益活动,因为临时接到彭导的电话,让自己去院办取资料,于是夏绘溪就没和大部队一道走,独自一个人去办公室找导师。

彭教授从文稿中抬头看见夏绘溪,招了招手:“我看过你的大纲了。很不错。这个题目比较讨巧,关于历史追溯部分的材料综述做得很好。稍微有点问题的是后面部分。你觉得……现当代的应用部分,是不是还缺少实验资料?”

是用商榷的语气问的,一贯的温和,从不会摆架子,这也是这个老教授的可爱之处。

他提到的是夏绘溪准备投给学术论坛的那篇论文提要,内容是将现代心理学的倾述法疗效和中世纪的宗教忏悔制度作对比分析。资料准备了大半,回头想想,也确实觉得在现当代的论述上薄弱了一些,夏绘溪皱了皱眉,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这个我知道,可是实在没有一手资料可以分析。”

彭教授微微低头,习惯性的将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了学生的脸上,然后笑了笑:“这个资料我倒是有一些。特地叫你过来,就是让你先看看,对你的文章应该会有用。”

夏绘溪微微的屏住了呼吸,寂静的房间听到纸张沙沙翻动的声音,异常的惊喜:“彭老师,你还做过这个项目的实验么?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一两年前吧,这个项目一直是我指导你的一个师兄在做。后来实验了好几轮,出来的结果不如预期,经费上又出了点问题,就搁在一边了。看到你这篇论文大纲就想起来了。”

老头对于自己的学生和晚辈,从来都是不吝于帮助的。有了宝贵的一手学术资料,向来乐于分享,而不是私自藏掖。在学术和人品这两个方面,他之于整个南大的心理系,确实有着绝佳的人格示范作用。

他示意夏绘溪将那叠资料递给自己,抽了其中几页递给夏绘溪,又简单的说明:“倾述疗法的作用其实一直在减弱,这和现代人逐渐失去了宗教意识有关系。怎么打破病人的心理防范意识,怎么让他们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这些都是难题。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你看看,这些都是失败的案例。”

一张张编号的案例,讲的都是当时实验的对象。因为实验效果不佳,大都转回了原来的治疗方法。

夏绘溪一目十行的看完,点头说:“当时实验采取的方法,是隔离开听众,让患者藏在帷幕后面讲述。不过被测试者似乎依然不能完全投入。这和他们的顾虑自己的隐私不无关系。”

彭泽同意:“实验进行得很困难。尤其是效果,非常的不尽人意。所以到后来,我也决定放弃这方面的尝试。先前的资料也就一直没有用上。”

夏绘溪将那一叠文件放进自己包里,十分诚挚的对导师说:“谢谢。”

老头又埋头在自己的一叠文件里了,随意的挥挥手:“没什么。今天礼拜天,打算去哪里约会?”

……

夏绘溪一下子觉得脸有些发烧,站起来有些尴尬的说:“没有……今天有心理援助的活动,我打算去看看。”

话是这么说,可是最后赶到了集合地点——本市一座民工子弟的学校的时候,还是已经很晚了。

正好是午饭时间,志愿者们正在分发营养餐。鱼、肉和青菜,加上一份牛奶,领了餐的孩子们就回到自己的教室,看上去十分的乖巧。

有学生看到了夏绘溪,大声对她打招呼:“苏师兄在隔壁的教室。”

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从身边走过,其中的绝大多数看上去并不像如今城市里的孩子那么干净漂亮。他们并没有昂贵而时髦的衣服,神态间也并不像骄傲而精致的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即便如此,一张张的小脸依然童真而目光清澈。他们捧着盒饭,和同伴一起快活的说笑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上好的玛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