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他就可以在工作之余,礼貌地邀请对方来自己的办公室听歌,然后他们就会比之前更熟悉。
他需要有一个非常稳定的住处,住处就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装修……虽然可能没办法满足超豪华吊灯和十八个机械手臂的浴缸,但一定可以准备很多的拖鞋。
他要在他们见面时表现得沉稳、冷静、一点都不熟,这样就不会吓到把所有的记忆都留给了他的小卷毛……
那种柔软愉快的、仿佛透出棉花糖的甜香的情绪被骤然截止。
眼前的一切画面都变回了无趣的灰白。
凌溯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肘间忽然多出的针眼:“老师,你又给我注射什么药了?”
机械音没有回答,凌溯也并不在意,撑了下地面站起身。
虽然被打断了回忆,但他并不感到愤怒和恼火——因为他被剥夺了愤怒和恼火的能力。严会长和初代茧合力弄出了一所精神病院,这家精神病院有本事让最狂躁的人彻底安静下来。
凌溯能看到自己被封闭剥离的情绪,它们漂浮在他碰不到的地方。
在一次和小卷毛一起攀爬冰川欣赏日出时,他曾经见到过那种颜色。
从静谧的深蓝过渡成柔和干净的浅蓝,再掺上一点云霞映出的淡红,和从里面冒出一点头的金灿灿的亮橙。
他猜那大概是个叫人不舍得醒过来的好梦。
凌溯垂下视线,他暂时中止了对未来的规划,把日记收进意识深处。
“是我救了你。”
机械音沉声道:“你的意识就快被失控的情绪吞没了——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是变成一片云,或者一场梦。”凌溯手搭凉棚,仔细欣赏了一会儿,“如果是这样,我肯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一朵云。”
机械音:“……”
凌溯直到看够了才收回视线,走到虚拟屏幕前。
他看着屏幕上的“不合格”字样,屈指轻敲了两下:“你希望我能通过测评……为什么?”
“你是最优秀的实验体,是第一名拓荒者。只要通过测试,就可以顺利进入协会高层任职。”
机械音沉默了片刻,才又循循善诱道:“你的危险性并不来源于你自身,而是你在拓荒行动中带回来的那颗苍耳。”
“你带回来的苍耳被判定为病毒,有很奇怪的、完全不属于现实的运算逻辑。它的逻辑与我们的‘茧’并不兼容,与你也同样不兼容。”
机械音问:“为什么不把它交出来?”
凌溯收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握起。
那颗柔软的茧被他藏进了苍耳勋章里。
和计划的一样,那些尖锐的、带着倒钩的刺正在扎进他的意识,这一点似乎引起了某个监控者的紧张。
他摇了摇头,抹去屏幕上的字迹:“老师,你真的认为我不危险吗?”
机械音停顿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你不害怕我,就不必伪装成人工智能程序和我说话。”
凌溯看向监控,因为刚才被暂时剥离了一切情绪,他的眼睛是令人发寒的浅灰色。
“你知道我很危险,但你依然想设法干预程序,让我尽快通过测试——这说明如果我在测试中失败了,后果会很严重。”
“如果我顺利通过测试,会发生什么?”
“只要通过测试,就可以从你这位对我“格外青睐”的老师手里顺利毕业,进入协会,获得一个有足够话语权的身份。”
凌溯咬断最后一股线:“你们是在怕这个吗?”
虚拟屏幕上,累积的不合格也不间断地跳出来。
凌溯好好地捧着那颗苍耳,格外仔细地种进去。
鹦鹉嚣张地拍着翅膀,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准确挑出了所有错误的选项,没完没了地大声重复个不停。
凌溯看也不看地向前走。
但要做判断一点都不难。
情绪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初代茧——或者说初代人格模型的运算逻辑,让它融合了无数属于人类的负面的意识碎片。以这些碎片作为基础的程序运算,永远也得不到一个能够拯救世界的正确的答案。
“在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即使是最理智的意识,也会做出最疯狂的举动。”
凌溯轻轻偏了下头。
“只有这一次测试是被公开关注的,如果我无法通过,就说明在这之前,每次入学和升级的测试其实都有问题。”
……
因为有一只黑脸小绵羊蹦蹦跳跳地绕着他转,想方设法想要给他照一张照片,总是不听话地叫他“黑猫先生”。
机械音追问:“为什么不这么做?”
这是他送给他的老师的毕业礼物。
“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他们想让他拥有这种能力,又惧怕和忌惮着这种能力。这只怪物多半时候都被关在笼子里,可没人知道他其实很擅长开锁。
凌溯抬起眼睛:“我难过得快哭了。”
“当然。”凌溯说。
他走过寒光闪闪的刀丛、荆棘和漫无人烟的荒野,走过埋着白骨的冻土,任凭这些梦在他身上留下一切痕迹。
越来越多的人从梦里醒过来,睁开眼睛,迷茫地四处张望。
如果初代茧的运算逻辑也无法兼容,那就是初代茧错了。
那把手术刀彻底毁掉了所接触的边界,把那里的程序变成一团废弃的乱码——那是整场“实验”费尽心思想让他获得的能力。
凌溯支撑着起身。
所有参与人格测试的人员都不得不暂时中止,并从测试间内强制退出。
下一秒,所有正在测试的人都听见了破碎的清脆响声。
“早知道会把世界线修改成这样,就不该对二代的人工智能那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