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人一(“因为我实在太优秀了”)

要是早知道凌溯真的能被一个电话就叫回来,宋淮民多半会硬着头皮横下心,穷尽毕生功力编出“电话打不通”或者是“队长掉进下水道里摔碎了膝盖必须静养”之类的理由。

“严会长总不能伤害严巡吧?”宋淮民低声说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综合专业、性格跟名字长相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三个搞心理学的困在梦里,他们自己没有办法?”

宋淮民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并不合适,他也不可能真的阻拦凌溯,只是忍不住地烦躁:“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老宋。”凌溯忽然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宋淮民:“……”

他看见凌溯这个架势就头疼,正要把人扒拉开,当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却没能拨得动凌溯手上的力道。

凌溯用一种难得的郑重神色盯着他

“里面肯定有问题。”凌溯说道,“不过我其实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并且提起警惕。”

“……连这个都没想到吗!”宋淮民差点就忍不住掐着他脖子晃,“你对我的认知是不是偏差太严重了?五岁小孩也会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吧!”

“五岁的小孩肯定会觉得有问题,但对二十五岁热衷冒险的年轻人来说就刚好。”

凌溯及时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以免被副队长灭口:“我的确曾经一度对严会长的潜意识世界存在强烈的探索动机。如果现实时间往回倒退三年,如果让我在临死前选出必须做的几件事,这算是一件。”

“好好的怎么扯到那上面去了?”宋淮民立刻替他呸了一声,“照这么说,你现在的动机不强烈了?那正好……”

凌溯却忽然有些突兀地停住了话头,向身后看了看。

“老宋。”凌溯问,“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精神心理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宋淮民愣了下,“怎么了?”

事实上,在出现谵妄状态之前,严会长就已经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他安抚地拍了拍瞬间把眼睛瞪成了铜铃的副队长,抬起视线,看向走过来的欧阳桓:“我知道你们担心的是这个。”

凌溯看向那道严严实实锁着的门:“我不太能想象这种生活。”

“我现在对他的潜意识兴趣不大,但需要未雨绸缪——万一他对我的那些‘加工’,将来也会把我变成这样,我总得提前演练一下。”

“你为了收容我这个高度危险的个体,防止我的意识干扰整个潜意识世界,给我编织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梦境,让我心甘情愿地沉溺在里面……”

“这是高危个体监护病房。我们站着的地方是观察区,用来观察、治疗、交流、进行康复活动,里面那个小隔间是患者休息的地方。”

“对。”严会长说道,“你的天赋太强了,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催眠里醒过来……”

凌溯收回视线,看向严会长的眼睛:“真相?”

凌溯说道:“有关这次入梦前后发生的事,我的相当长一段记忆都是空白的,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他忽然转回身,反手用力一握。

“你试图通过场景的切换,来给我足够的暗示。让我自己产生怀疑,最后自己说服自己,相信我的所有经历都是一场梦。”

“你想象这种生活干嘛?”宋淮民忍不住问,“你又没疯——”

严会长沉默了片刻,才有些疲惫地承认道:“你猜测的都是真相。”

他的话头一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难得的平淡诚恳,却又因为这种平淡和诚恳,隐隐透出来了点欠揍的倨傲。

那些束缚用的布条早就被锋利的手术刀割断,无声地坠落下去。

“我喜欢的人恰好也愿意和我共度一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老得彻底走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宋淮民忽然觉得,这个欠揍的家伙这时候的神色让他显得真像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空气像是被他凭空攥出了些褶皱,紧接着,整个空间就像是一块画满了真实布景的幕布一样,被他毫不留情地扯着滑落。

“用这种小把戏来迎接我,稍微有点不够精彩吧。”

他被固定在结实的拘束椅上,桌子的对面坐着严会长。

凌溯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

“是我做错了……我对你做的事,让你变成了这样,我会对你一直负责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