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帝沉默,抿唇。
饭送到了嘴边,还是不吃。
陆孟说:“就算你是九五之尊,人这个东西也很脆弱的,不是喊一喊万岁,就真的会万岁。”
“我会不会被权势绞碎血肉是其次,你要是再不吃东西,你就会饿死。”
陆孟说:“一代君王,怎么死,也不该是饿死。”
“而且你总也不吃东西,就不会方便,时间久了,你年纪也大了,你很可能面临更尴尬的境地,那就是被屎憋死。”
“你……竟如此粗鲁。”延安帝简直气得额角青筋乱跳。
“我不明白,乌麟轩为什么会看重你这样的女子。”
陆孟又用勺子碰了下延安帝的嘴,延安帝大概是怕了被屎憋死的羞辱结局,然后张开了嘴,吃了。
陆孟淡淡道:“大概是你们一直教他高雅、自负、运筹帷幄机关算尽,却忘了教他做个人吧。是人就要吃喝拉撒,这些都是你们眼中的低俗,但也是人的本能。我和他刚成婚的时候,他吃饭都算计好的……”
延安帝看着陆孟说:“哼,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你,也阻止不了。”
“你和他对上,你很快就会知道,他被我教养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都不知道他身高多少,哪里长了可爱的小痣吧。”陆孟看着延安帝说:“你顶多是遗传给他的模样和性子比较好,剩下他长成什么样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延安帝气结,又不吃了。
陆孟索性也不喂,饿不死就行。
她把汤药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吹了吹,跟延安帝说:“陛下,这么久以来,就最开始那一天,你踢我肚子,我在你昏死的时候踹你几脚。”
“那是礼尚往来,之后我都没有羞辱过你。”
“你让朕下跪!”延安帝面容狰狞。
陆孟说:“那我不是也跪你多次了?而且我那时候是测试你听话不听话,后来也没让你下跪啊。”
陆孟说:“我可以羞辱你的,但是我没有,所以你配合一点,把汤药喝了吧,然后好好睡觉。”
“你……哈,太子不会受召,你很快就能领略他的雷霆手段,你也高兴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和你那阉人奸夫,就都会被五马分尸,皇家威严不容侵犯!”
陆孟听着他喊口号,然后说:“别说傻话了,他就算是打回来,我照样能让他变成个傀儡。”
“他爱我。”陆孟说:“我浑身上下都是蛊,他碰我,就逃脱不了。”
延安帝眼皮直跳,竟然相信了陆孟这句话。
他开始挣扎,踢桌子,无能狂怒。
悲催可怜的是到了如今,他竟然也在指望着乌麟轩维护皇家尊严。
很快有侍从按住了延安帝,给他尊严他不要,非得作。
陆孟疲惫地说:“给他灌进去吧。”
延安帝仍旧在喊:“就算用蛊虫又如何,你难不成还能给整个天下下蛊不成!”
“你……咕嘟嘟……”
陆孟走到龙床边上,张开手臂朝着后面一倒。
疲惫地闭上眼睛。
被子床铺都是新换的,都是向云鹤给陆孟安排的,很软,跌上去陆孟就像是睡在云层之中。
但是她却好多天了,都没有在这上面好好地睡一个安稳觉。
她今晚让太医令也给她弄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她必须也喝点,再睡不好,就真的没等她被权势拖死,也会猝死。
延安帝灌了药之后没多久就睡了,陆孟让人把他给弄到隔壁屋子里捆着。
自己也喝了一碗汤药,简单洗漱了下,也睡下了。
今夜外面无风无浪,看上去是个安稳的夜晚。
向云鹤确实连日来都没好好休息,今晚也早早睡下。
只不过他今夜依旧噩梦连连,他睡得不够安稳,就像他知道,今夜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一样。
半夜锣声响起,外面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向云鹤一个激灵起身,衣衫不整地去外面查看,就看到太后居住的康宁宫方向,大火连天,照亮了半边夜幕。
“你们是……”
但是普通的侍卫始终只是普通侍卫,延安帝身边之前负责他安危,最让他放心的,永远是影卫。
他的大军还在对峙着,乌麟轩想要衬延安帝猝不及防,将他杀死。
外面巡逻的和内院值夜的侍卫,全都被放倒之后,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谁能理解,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因为休息太少,太劳累,冷不防全都放松宣泄出来,她成功把自己喊缺氧了。
乌麟轩抱着陆孟,听着她怪叫,收紧了手臂,那种麻木和震惊还有他今夜的孤注一掷,也都如坚冰一般融化。
乌麟轩身后的死士们都飞速的检查过了,这屋内什么危险都没有,他们还在偏房找到了……被五花大绑正睡觉的延安帝。
层层床幔之后,床上并未见到当今帝王的踪影,反倒是偌大的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他今晚来,是攻其不备。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都看清了被子里面不是机关,不是陷阱,没有毒烟和毒雾冒出来——而是一个正在蜷缩着身体酣睡的女人。
她的饭票、她一辈子的大金腿、她这一辈子真正意义上爱上的第一个男人。
“你回来了……”
为首的一个人也穿着侍卫服制,冰冷的银色铁甲和遮盖全脸的铁面具,衬得他整个人霜冷如月,面具上眼部细细的缝隙之中,露出的双眸像是蕴藏着千里冰原。
伴随着陆孟半睡半醒的呓语:“你个混蛋玩意,不回来救我……”
结果陆孟上来就给他来了个巴掌,乌麟轩身后以月回为首的所有死士,都和乌麟轩一起麻了。
他现在连杀了延安帝,必将收拾长达几年的烂摊子的事情都顾不得了。他必须在延安帝伤害他的女人,他的亲人之前动手。
他回来了。
陆孟之前就在做梦痛揍太子,拿棍子抽他、拿大刀砍他、还拿机关枪突突他。
感受着手心之中的微痛还有冰冷,感受着乌麟轩身上铁甲的寒意,闻着乌麟轩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伴随着夜色肃杀的冷香。
小包之中的人,只露出一点点头发在外面。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帝王寝殿帝王床榻之上,看见他的女人。
床榻之上的人呼吸均匀,但是手持长刀的人还是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谨慎地用刀尖挑开了床幔。
天干物燥,一个火星便有可能引发燎原大火。
乌麟轩回来了!
他没有听到属下动手和报告危险,这殿内就应当是安全的。
龙临殿的守卫加到了平时的三倍之多。
陆孟喊得声音都变了调子,山路十八弯不足以形容,就像那杀了一半儿然后没死透,却被放进开水硬退毛的猪。
为首的那个人慢慢抽出了腰间长刀。
他们打昏了几个宫人之后长驱直入,在龙临殿的内殿门口,弄昏了最后一个未能来得及开口的婢女。
向云鹤离开,特意调动了一批侍卫,护卫龙临殿。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抱着乌麟轩脖子的手都在抽筋。
附近宫殿的宫人们全都出来了,院子里到处都是提着水桶和抱着水盆灭火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