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l冉成渊活了二十多载,从来没有为谁心痛过。
哪怕是疼爱他的娘亲在年幼的他面前上吊身亡之时。
哪怕是最喜欢的小狗被他亲手杀死之时。
他都未流过一滴泪。
他想,他们冉家人兴许都是这般无情的怪物。
可是,想到夏念芝,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与他在一起,不知为何,这心就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生生地疼得厉害。
便是为祈笙,也没这般疼过。
冉成渊转过身,这傻草已睡着了,便借着屋内的光亮细细看他,夏念芝脸上的泪痕未干,嘴唇软软地咬住了被褥,才没有哭出声,一双手将被边儿攥得极紧,指节都泛了白,冉成渊很想将他拥到怀里。
但最后,却还是作罢了。
留恋,本就不是他该有的。
更何况。是对一个已然无用的傻草。即便有所悸动,也终将是,顽石入水,再激不起一丝波澜。
*
冉成渊晨起推开门,竟见得屋外一片白雪漫漫,檐上,树上,庭院的池子上俱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晶亮莹透。地上则更是积上了三四寸厚的雪,脚踩上去,嘎吱作响,松软得紧。
原来昨晚竟簌簌地下了一整夜的雪。
现下雪已歇了。日头初升,洒下碎光,映得那白雪金光耀耀。
晴日里的雪,最是动人。
冉成渊唤醒夏念芝,“芝儿,来看看雪。”
夏念芝恍惚得点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乖乖穿戴好衣物就要下榻,冉成渊按住他,给他又披了件狐皮袄子,那袄子上有一圈白毛领,夏念芝小巧的脸映在当间倒是十分可爱,惹人心动。
冉成渊没忍住,在他脸颊上浅亲了一下。
夏念芝的脸登时红了。
冉成渊很久未亲过他了,欢-好之时也大都命他将脸转过去,不愿看他。他虽傻笨,也知道如果不再灵修,他也没有其他用处了,于是就更不敢与冉成渊亲近。
现下,这一吻,让夏念芝恍然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
“冷吗?”冉成渊执住他的手,带他出了门。
“不冷。”夏念芝赶紧用两只手反握住冉成渊,口中虽说着,手却冰凉冰凉,冉成渊叹了口气,将他的两只手都握住了,轻轻摩挲起来。
冉成渊的手掌温热,为他驱散了不少寒意。
“好看吗?”冉成渊看夏念芝的手不冰了,就远目眺望了眼皑皑雪景,冲身边的人儿说道。
夏念芝一直瞪大双眸,看得入神,也没回答冉成渊的话,反而喃喃道,“好大的雪。腿。冻坏了。跳不了了。”
“雪已经停了,你这傻草。”冉成渊哭笑不得,“还觉得冻?”
说话间,冉成渊又命客栈的下人送来一个手炉,塞到了夏念芝怀中,让他抱着捂捂手。
夏念芝垂眼,将暖和的手炉贴到了肚皮上,眉梢眼角才起了些淡然的笑意。
冉成渊愣了愣,忽然对夏念芝道,“芝儿,你就留在这里如何?”
这里是大卫版图上的一座边陲小城,民风淳朴,最紧要的是,此地天高皇帝远,辛亦都不大管的,夏念芝留在这里,再好不过。
于是,冉成渊继续说道,“我给你一笔钱财,再为你置办好宅子,请好仆人照顾你,足以保证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或者你想要些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
夏念芝听了这话,惶然地颤了颤手,“我……我不要……”
“你继续跟着我又有何意思呢?”冉成渊许也怕自己反悔,“我有祈笙了,日后也不会再……”
“不要!”夏念芝突然高声叫了起来,抖手摔下手炉,拼命摇头,“我……我要去找冉成渊!”
“你睁大眼看看,我就是冉成渊!”
夏念芝虽傻,但一直以来都是沉静的,伤心难过时也不会哭闹。冉成渊从没见过夏念芝如此激动的样子,他按住夏念芝抖动得双肩,“你看看我!”
“我不看!”夏念芝的嗓音喊得有些嘶破,他不住地挣扎,自欺欺人地吼叫,“我去找渊!”
冉成渊知道,夏念芝比以往更傻了。
原先,他也想请个大夫给夏念芝瞧瞧,但转念又想,更傻,也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容易甩掉。
可现下,他看到夏念芝眼眶通红,厉声尖叫的样儿,反而不忍心将他一人抛在这里,“你想好了?真要回西越?我会将你关起来,你同样……再也不能见我。”
“西越。渊。小小草。”夏念芝喃喃道,他将冉成渊的手抓得生疼,“渊。娘子。”
冉成渊沉默不语。
“渊。娘子。我保护他!”夏念芝一次次重复,“不灵修。不灵修。渊会不高兴。”
冉成渊用力甩开夏念芝的手。
“来人。”他唤来几个随从,“送他上马车。即日起,我们专心赶路,尽快赶回西越。”
*
冉成渊自那日后,果然再未看过夏念芝一眼。
夏念芝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而他头上的小芝草,已发黄快枯了。
夏念芝清醒时总会对自己毫无动静的肚子小声呢喃,“小小草。我可能……来不及生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