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执指尖在桌子上一敲,布衣修士颈部以上的冰应声而碎。

林长悯手指不由紧了紧,连呼吸都快要消失。

一百年了。

他找一个真相,找了一百年。

叶执:“无夷,把斗笠掀开。”

无夷:“是。”

林长悯死死盯着斗笠,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延长放慢,他看着黑色纱障被一寸寸掀开。

纱障底下,是一张他见过的脸。

容姬乃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美人,古冽绝艳,气质甚佳,即便被冻成了个大冰坨子,依旧不失风采。

林长悯后难以自抑地退了半步,不小心撞到架子,花瓶陡然坠地。

为什么是容姬?

神州大地万万人,为什么是容姬?

在林长悯认出容姬的同时,容姬也认出了他。

“长悯?”

美人生气依旧是美人,容姬死死盯着他,连往常的清冷都不见了,最初的复杂过后,只余下对他的恨,美目一凝,聚集起啖其肉食其骨的愤怒。

“林长悯!凭什么你还活着!”

“云远浊为救你付出了性命,凭什么你没有死?”

噩梦攀袭而上,无形围绕束缚住他,并不断往血肉里勒,仿佛要连骨头一起碾烂。

一百多年前,容姬因杀害云徽五位长老,畏罪潜逃,那场震惊修真界的屠杀令容姬跌下神坛,云徽连发十二道追捕令寻找她,可久寻未获。

她被人藏了起来。

林长悯得闲去找云远浊的时候,撞见了这位被到处追杀的美人。

屠杀另有他因,但容姬不愿辩解,隐姓埋名和云远浊待在山中,过起了清闲日子。

林长悯视云远浊为兄,曾打趣问是不是该叫容姬嫂子,被容姬抄起扫帚打出了三里地。

二人确实无男女私情,云远浊收留容姬纯因心善。

和清逸和善的云远浊不同,容姬人美嘴毒,但做得一手好饭,每次林长悯去的时候,都会变着法给他做点心。

山中无日月,林长悯觉得有人跟云远浊做个伴也挺好,他们都不是在意世俗眼光的人,过日子逍遥自得。

直到他被叶执抓回垣怆邢堂,因叶执沉默的态度,偌大修真界竟无一人信他清白。

云远浊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毅然出山,只身来到垣怆为他奔走,最后魔族袭击,云远浊身死道消。

容姬恨他,合情合理。

林长悯彻底忘记了呼吸,心脏也停止跳动,他左眼不自觉淌下一滴热泪,右眼也变得黏腻。

他朝容姬走出一步。

“容姬……”

叶执忽地抱起了他,大步朝原来的房间走:“无夷,拿药来。”

容姬离他越来越远,就像消失在他世界中的云远浊。

“放开我!叶执!”

林长悯一手用力推拒,一手伸向那扇即将闭合的门,声嘶力竭:“放开我,叶执,你放开我!”

叶执抱着他坐到床榻上,一张沾了水的温热巾帕盖住了他上半边脸,强有力的左臂把他牢牢固定在怀中,紧接着,膝弯被人一抄,右腿搭在床沿。

林长悯的奋力挣扎如同蜉蝣撼树,可他仍不住喊着:“放开我!叶执!”

“长悯,不要动,”叶执沉声道,“你的脚被瓷片扎伤了。”

林长悯不管不顾,说什么都要去找容姬:“叶执!”

叶执也略有些急促起来:“长悯!你快没有脉搏了!”

一句话像是咒语般,林长悯倏然卸力,唯有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林长悯用巾帕狠狠抹了把脸,不出意外地看到上面沾染到右眼淌出的血泪。

他偷偷瞥了眼叶执,对方正在替他收拾脚底被瓷片扎到的伤口,似乎没有注意到。

他把血泪擦干净,巾帕收进袖子。

云城之变的叛徒绝不是容姬。

叶执知道他没事就去找云远浊,也知道容姬的存在,他曾劝容姬说自己可以让叶执帮忙做主,容姬拒绝了。

可林长悯还是多多少少跟叶执说过容姬的事,叶执一定知道叛徒不是容姬。

林长悯快速想着。

叶执以前就知道容姬的存在,只是大抵知道容姬清白不想抓,现在又抓人,证明是真的在查云城之变旧案。

那么这一百年里,必须有人替容姬遮掩行踪,才让容姬可以自由活动,让神通广大的叶盟主都费了这么大劲。

容姬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她与云徽本就有旧仇,没人比她更合适。

可云城之变一事,云远浊知他,容姬就不知他吗?

是什么让容姬认定,他就是云城之变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