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长悯摸上储物袋,踏步走入小巷。
小巷中,二人俱是一愣。
清晨被他气走的女修面前摆了个铜盆,右手边用石块压着一叠纸钱,寒冷孤寂的夜里,女修正独自烧纸纪念什么人。
见是他,女修也松了口气:“是你啊,我还以为……”
“这么晚了,你也不怕遇见杀人凶手?”林长悯走过去,在铜盆前方看到了自己的小像。
林长悯:“……”
他都死了一百年了,还有人给他烧纸钱,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女修拿过张纸钱放进铜盆,头也不抬:“你来做什么。”
林长悯和女修同住一个院子,多少有那么点浅薄交情,他蹲下.身,也抽了几张纸钱,一张一张扔进盆里:“恰巧路过,你又给林长悯烧纸钱做什么?”
女修刚刚哭过,嗓子里都是糯音:“要你管。”
林长悯懒洋洋道:“别生气了,清晨那么多人,我们俩也打不过,为了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何必。”
“不是素未谋面,我还小的时候,仙尊曾救过我性命,”女修吸吸鼻子,“他那样好,说不定刚才骂他的人里就有被他救过的,现在却反过来骂他。”
说到这里,女修哽咽了会儿才继续:“我想不明白,仙尊当年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到底有何意义。”
林长悯打量着女修,以前魔族入侵,到处都在打仗,他救过的人太多,又隔了这么些年,实在记不起来女修是谁。
他裹紧大氅,嘴角一提,露出个笑来。
火光跳跃在面具上,金属质地都染了层暖色:“你能活到现在,不就是他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意义吗?”
女修愣愣地看着李还霭。
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院中,李还霭体弱多病,人像没骨头一样,脾气也好得很,只要不对他的审美有意见,从没跟任何人起过冲突。
她一直以为李还霭是落魄散修,现在仔细回想,对方虽然整日懒洋洋的,言谈举止间都是经年培育出的良好教养,散修哪儿能有这种气质。
女修:“那,那你觉得这些天的事,是洞明仙尊做的吗?”
“不是。”
二人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猛地一出声,将女修吓得一哆嗦坐在地上。
林长悯回过头。
百年未见,晋无尤还是一袭白衣,整日冷着张脸,活像话本里的玉面阎王。
天枢初年,占星宫得天道谕。
乱世初临,寰宇将覆,天道取天下气运降九位天选者,七现二隐,以图救世。
因九位天选者,修真界势力重新洗牌,形成二宗二尊四人为首,下率剑、刀、阵、医、乐、铸、天七大门派,再有仙门百家之势。
他和晋无尤就是其中的二隐,因修为高强,被世人并称二尊。
两人一剑一刀,一个冰灵根一个火灵根,一个处于最东端的垣怆,一个处于最西端的问歧宫,本该是王不见王、水火不容的关系,感情却出奇的好。
甚至于他当年身死,还是晋无尤替他收敛的尸骨。
据说这百年里,晋无尤一见叶执就要打架,大抵是叶执抓他回去,间接导致他身亡的缘故。
念及此,林长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动容。
或许至少该告诉晋无尤他还活着。
晋无尤望着铜盆冷冷出声:“给林长悯的?”
女修:“嗯啊。”
然后晋无尤一脚将铜盆给踢翻了。
林长悯:“?”
晋无尤:“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也不会在这儿,烧纸是让他过来看怎么再被人诬陷的吗?”
林长悯心下稍安,就听晋无尤又道:“不过他要真敢来,我定叫他魂飞魄散。”
林长悯:“??”
女修认出晋无尤背上那把大刀,结巴道:“隐、隐元仙尊……”
晋无尤:“还不回去?”
火光只剩一地余烬,夜黑风高的窄巷间,晋无尤硬朗的五官更加摄人,女修连铜盆都没收拾,忙不迭跑了。
林长悯心情起起落落,他瞥见折火刀刀锋,顿觉性命堪忧:“隐元仙尊夜安,在下也告辞了。”
晋无尤没动,也没说话。
林长悯扭头就走,还不等走出小巷,折火刀从他头顶飞过,砰地一声插在脚前半寸处。
晋无尤嗓音比刀锋更冷:“林长悯,你当真想魂飞魄散吗。”
林长悯僵硬转身。
晋无尤白衣纤尘不染,一张俊脸却黑得如同夜色,明亮双眸正直勾勾盯着他,仿佛下一瞬就要飞身上前将他大卸八块。
晋无尤是火灵根,这会儿大概心情很不好,周遭气温骤升,十一月的天,硬是给林长悯热出一层薄汗。
林长悯:“仙尊在说什么……”
晋无尤每个字都发着狠:“林长悯!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除了你,哪个修士会穿一身花花绿绿出来辣人眼睛!”
威名赫赫的洞明仙尊聪慧过人,又好看又能打,唯独一条硬伤——他没有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