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走向那个房间,推开门,伸手拉了位于门边的灯绳。电灯泡闪烁了一下后,亮了起来,照亮屋子里的黑暗。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进门就是一张床,窗边一张床头柜,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洞口,算是窗户,就算是白天阳光最好的时候,也只能透进来一点光和一点风。
显然,这不是正常住人的屋子,而是用来关人的。
而现在,那张原本应该躺着一个手脚被绑住的女人的床上,空无一物,床前有两截松开的绳子。
“孩子他爹!大柱!快起来,媳妇跑了!”女人突然扯着嗓子喊叫出来。
这一声足矣称得上是凄厉的喊叫声,打破了这个小安置区的平静。很快,其他人家屋子里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一扇又一扇大门打开,匆忙穿上衣服的一家老老幼幼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是谁家媳妇跑了?”
“不是说好了要看住人吗?怎么搞的这是!”
很快,整个安置区的人就都聚集起来,手电筒,火把,这些光源照亮了黑夜。
“大家分头找,一定不能让老李家的媳妇跑了!”为首的人吩咐道。
寒冬腊月的天,大半夜被从被窝里叫起来,本来是一件很让人恼火的事,但此时此刻,大家却都一副凝重的表情,听从吩咐,开始四散开来,分头找人。
因为这是整个村子共同的利益。
村里绝大多数的媳妇都是买来的,每一个嫁到这里来的女人都不安分,都想跑。只靠一家人,是很难把人看住的,只有真个安置区的人都团结起来才行。
今晚跑掉的是老李家的媳妇,上个月才买来的,他家掏空了家底才凑齐五万块钱给媒婆。之前这个女人趁着大家不注意,差点就跑掉了,还好安置区的孩子发现了她,把她抓了回来,险些没把腿给打断。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就又让她抓到机会跑了。
这一次把她抓回来,一定要让老李家把她腿给打断!
……
寒风呼啸从林间吹过,头顶的树木枝叶不断摇摆,像是妖魔在起舞。
宋晓晓喘着粗气,不管不顾的奔跑着。灌木的枝桠打在脸上,藤蔓野草绊住脚,身体不稳摔倒在地,又遇上小山坡,咕噜噜的往下滚,最后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勉强停下来。
全身上下,生生的疼。
可是她不敢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怕被那些人找到。
天上飘着一层乌云,月光朦朦胧胧,本就不甚清晰,被林间树木枝叶一挡,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然,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依稀能看到手电筒发出的光。
不能再跑了,会被发现的!而且她现在累极了,身体里的力气几乎被抽干。
她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手无意间摸到身后的树根。大树繁杂的根系构成一个小小的空间,她刚好位于洞口的前方。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太多,试着钻了进去。
小小的空间,刚好能容得下她。她蜷缩在里面,伸手抓了外面的枯叶,努力的将自己的身体盖住。
很快,那些人就找到了这一片来,手电筒混着火把的光,透过树根和枯叶的间隙,照到她身上。
黑暗之中的一抹光明,还带着温度,这本来应该是希望,可是对于此刻的宋晓晓说,就像是漂浮在幽冥河岸的鬼火,只会把人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那些人在附近转悠了很久,像是要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一遍。
宋晓晓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胸腔,唯一的想法就是祈祷,祈祷这些人不要注意到这棵树。
一贯瞎眼的老天此刻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手电筒与火把的光芒,伴随着说话声远去。
似乎……暂时安全了。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小孩清脆的声音,在山林里响起——
捉迷藏,捉迷藏,
我们一起捉迷藏。
你来躲,我来捉,
我来找,你来藏。
无论在哪里,你永远逃不脱。
诡异的童谣声,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她前方。
“——晓晓姐姐,我找到你了!”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明显的笑意。
可是听在宋晓晓耳朵里,就像是来自地狱恶鬼的呼唤,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将从心底滋生,顺着血管脉络,迅速蔓延至全身,将她整个人缠绕、囚.禁。
当身上的枯叶一点点被扒开,重新露出树根织成的洞口,手电筒的光与火把交织相映,繁杂的脚步声与谩骂声不断向着这个方向靠近……
当小孩的手从洞口伸了进来,抓住她的衣角,一瞬间,宋晓晓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这个小孩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她从天堂拽到地狱。
宋晓晓一直是无神论者,所谓的天堂与地狱只是一种比喻。可是这一刻,她相信了,因为她的面前,就是绝望的地狱,无法逃离。
……
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从小小的树根洞里粗暴的扯了出来,树根突出的部分划破了衣服,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皮开肉绽,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殴打,谩骂,接踪而至。
这些人好像是要将大半夜被从梦想里吵醒的愤怒都发泄到她身上。
宋晓晓蜷缩在堆满枯叶的地上,双手护住头,任由拳脚落棍棒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寒冷,饥饿,疼痛,绝望……无数种感觉交织到一起,变成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感觉,这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承受极限,痛到灵魂深处,最后整个人都麻木。
上一次逃跑,她险些被打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恢复过来,身上的淤痕,至今为散去。这一次的逃跑,对她来说是孤注一掷,如果能成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可若是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她也是心里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