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既充分表达了对荀彧和曹操的感激与敬重,又清晰地阐明了自己暂不赴兖州的理由——非不愿,而是自知时机未到,并表达了扎根地方、务实做事的意愿。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合情合理。
荀彧闻言,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他何等聪慧,自然听出了刘湛话语中的谨慎与远见。在众人皆欲攀附强权之时,此子却能清醒地看到潜在的凶险与地方的机遇,这份沉稳和自知之明,远超同龄人。他轻轻颔首,温言道:“刘公子思虑周全,老成持重,彧深以为然。既如此,公子便暂留颍川。庄园之内,书籍典册,尽可阅览;若有何想法,亦可与衍儿他们商议施行。颍川之事,便有劳公子多费心了。”
“湛必不负先生所托!”刘湛再次躬身。他知道,这个选择赢得了荀彧更深的信任,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荀彧又叮嘱了荀衍几句,便起身离去,背影依旧从容,却似乎轻松了几分。
荀衍拍了拍刘湛的肩膀,笑道:“刘兄既有决断,我便放心了。郡守那边,我自会周旋,这兵曹掾史之职,挂个名便可,无需常驻郡城。庄园内外之事,刘兄可放手施为。”
压力暂去,刘湛更感责任重大。他深知,拒绝了洛阳和兖州的捷径,就意味着必须在这颍川之地,真正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授职仪式刚结束,郭嘉便不知从哪个角落晃了出来,他凑到刘湛身边,歪着头打量那卷任命文书,啧啧两声:“哟,刘兵曹,恭喜高升!这下可好了,名正言顺,以后咱们出门砍人……呃,是剿匪安民,总算不用再借荀家的旗号了。”他声音不大,但那句“出门砍人”还是让几位耳朵尖的族老嘴角抽搐了一下。
刘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文书小心收起,低声道:“奉孝,慎言,时局不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现在在盯着我。”
“怕什么?”郭嘉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从路过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捞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道,“有盯着咱们的眼睛,自然就有想靠过来的腿。你这‘颍川兵曹’的旗号一立,还怕招不来人手?关键是,招来的人,得能打,还得听话。”他眨眨眼,意有所指。
刘湛深以为然。郡府的任命给了他名分,但真正的力量,还需要他自己去打造。他立刻与荀衍商议,以“绥靖地方,整合武备”为由,决定组建一支直接听命于他、以黑风峪参战庄客为骨干的新军,命名为——“靖安营”。
消息传出,如同在平静的颍川湖面投下又一块巨石。
招募点设在庄园外的校场。初冬的寒风已经带着刮脸的力度,但校场上却人头攒动,热气蒸腾。来自颍川各处的青壮,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中有的是仰慕刘湛黑风峪之战威名前来投效的游侠儿,有的是家中田地遭灾、难以糊口前来寻一条活路的农夫,还有少数甚至是附近小股武装的头目,带着整个寨子的人马来“入股”,寻求一个更稳固的靠山和更光明的前途。
周仓被刘湛任命为招募官,他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场地中央,光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黑风峪留下的、已然结痂的狰狞伤疤。他面前摆着石锁、硬弓,嗓门比擂鼓还响:“都听好了!想进靖安营,光有胆子不行,还得有力气!能举起这石锁舞上三圈的,能拉开这硬弓箭不虚发的,才算过了俺老周这关!”
一个身材高瘦、眼神锐利的青年游侠,轻松举起石锁舞动如风,引来一片喝彩。周仓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点力气!以后跟着俺,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那青年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却兴奋地连连点头。
郭嘉则搬了张胡床,坐在校场边晒太阳,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炒豆子,一边嗑一边饶有兴致地点评着前来应募的各色人等。 “啧,那个瘦猴似的,眼神倒挺活泛,适合当探子。” “哦?那个大块头,空有一身力气,下盘虚浮,怕是三个回合就得被元福放倒。” “哎,那边几个,一看就是别的坞堡派来探虚实的……刘都尉,咱们是不是该管顿饭,显得咱们大气?”
刘湛被他吵得头疼,无奈道:“奉孝,你若闲着,不如去帮文若整理名册?” 郭嘉立刻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哎呀,忽然觉得甚是困倦,名册之事,还是文若兄这等细心人来做更为妥当。嘉还是在此为都尉大人监督‘军心’吧。”说着,又抓了一把豆子,继续他的“监督”大业。
短短十余日,靖安营便初具规模,招募了约八百名青壮。这些人成分复杂,良莠不齐,如何将他们锤炼成一支可战之师,是摆在刘湛面前最紧迫的难题。
旭日东升,驱散了颍川大地最后的阴霾,将温暖的光辉洒在荀家庄园坚实的坞壁之上。
刘湛借鉴了前世的一些理念,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制定了一套全新的训练方法。每日天不亮,士卒们便被刺耳的竹哨声催起,绕着校场进行残酷的体能训练——负重奔跑、蛙跳、俯卧撑。一开始,怨声载道,尤其是那些散漫惯了的游侠儿和吃不饱饭的农夫,根本适应不了。
“这他娘的是练什么兵?简直是折腾人!”一个原本身手不错的游侠儿累瘫在地,喘着粗气骂道。 “就是!当兵打仗,练好刀枪弓马就是了,跑这劳什子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