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园暗流与农事小试

“先生方才所言‘铺草肥地’,不知是何道理?”荀妤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探究。

刘湛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解释道:“枯草腐烂之后,会化为腐殖质,融入泥土,可以改善土质,使其变得疏松、肥沃,类似于……嗯,类似于将腐熟的粪肥施入田中,但其性更温和,不易烧苗。同时,铺盖的草层能减少水分蒸发,保持土壤湿润,雨季时也能一定程度上阻隔过多的雨水直接浸泡根系。”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荀妤听得十分专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然在快速理解和消化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旁边的老农们也竖起了耳朵,虽然有些词听不懂,但大意是明白的,眼中渐渐燃起了希望。

“先生此言,似乎颇有道理。”荀妤沉吟道,她转向那几位老农,“便按刘先生所言,先取些闲置的秸秆来,在这几棵树下试试。所需秸秆,我去与仓廪管事分说。”

老农们闻言大喜,连声道谢,忙不迭地去了。

荀妤这才重新看向刘湛,福了一礼:“多谢先生指点。若此法有效,当为庄中桑农解一难题。”

“荀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刘湛连忙还礼。他感觉到,荀妤看他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些,那是一种对知识的尊重,而非仅仅是对客人或“潜在投资对象”的礼节。

这件小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很快在荀家庄园泛起了涟漪。

数日后,刘湛被邀请参加一场在荀氏正厅举行的“清谈”。与其说是清谈,不如说是一场非正式的考校和观察。在座的除了荀衍、郭嘉,还有几位荀家的长辈和颇有声望的门客。厅内焚着淡淡的檀香,众人跪坐于席上,气氛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

话题自然而然地从经学典义,逐渐转向了时政民生。当谈到如何安抚流民、恢复生产时,一位留着山羊胡、名叫荀奇的门客,带着几分矜持与考校的意味,向刘湛发问:“刘先生自外来,见识广博。不知对于如今颍川乃至天下,田亩歉收,民生凋敝之状,有何高见?”

这个问题颇为宽泛,也容易流于空谈。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刘湛身上。

刘湛知道,这是展示自己价值,也是争取更多话语权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引经据典,而是从最实际的角度切入:“湛以为,当务之急,一在‘尽地利’,二在‘恤民力’。”

他顿了顿,见众人倾听,便继续道:“所谓尽地利,并非一味鼓励垦荒。现有田亩,或因战乱抛荒,或因耕作不得法而产出低下。当优先恢复熟田,改进农具,比如推广代田法、区田法,精耕细作。亦可因地制宜,引水灌溉,或如日前与荀妤女公子所言,利用秸秆、绿肥、草木灰等改良贫瘠之地。”他提到了前几日桑园的事,荀衍和荀彧眼中都露出一丝了然和兴趣。

“至于恤民力,”刘湛语气转为沉重,“战乱连年,丁壮死伤流徙,剩余民力宝贵。官府与豪强征发徭役,需有时有度,不夺农时。对于流民,与其单纯赈济,不如效仿前代屯田之策,组织其耕种无主荒地,贷予种子耕牛,使其安居乐业,既可安民,亦可足食。”

他的论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尤其是提出的“代田法”、“区田法”、“屯田”等具体措施,虽然有些名词在座诸人未必全懂,但其思路的务实和前瞻性,让在座不少真正关心实务的人暗自点头。

荀衍抚须微笑,看向刘湛的目光更加温和。郭嘉则歪在席上,以袖掩面,似乎在小憩,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示他正听得津津有味。

那位荀奇门客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强笑道:“刘先生所言,倒也有些……新奇之处。只是,这些法子,施行起来恐怕不易吧?”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慵懒和戏谑的声音响起:“奇公,法子新不新奇不重要,管不管用才要紧。总比某些人只知道抱着几卷故纸,空谈什么‘仁政爱民’,却连自家庄子里的桑树都快养不活了强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看似在打盹的郭嘉。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笑嘻嘻地看着荀奇,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