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弟苏皓。

温软的小身躯,带着甜甜的羊气。

猝不及防的,弟弟被倒提着狠狠摔向石板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耳边响起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心脏紧紧缩成一团,疼得她哭也哭不出来。

说是抄家,更像是一场屠杀!

一丝血痕无声无息从紧握的拳头中流出,苏媚垂眸掩去目中的悲愤。

这辈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让家人活下来!

再抬头,已是眼含笑意,“皓哥儿,吃过早饭了没有,过会儿姐姐给你做山药糕可好?”

苏皓奶声奶气答道:“要多多的甜。”

苏姝逗他:“不行,娘说你正在换牙,不能吃甜的,山药糕我吃,你只能吃清蒸山药。”

苏皓信以为真,小嘴向下咧着,强忍着哭腔说:“我乖,我不吃。”

苏媚心疼坏了,“吃吧吃吧,姐姐给你做多多的甜,不过吃完要仔细漱口。”

“大姐姐,听说你一大早冲到大门口去了,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是梦魇着了?”

帘栊一动,便听到细细的环佩脆响,二房的苏媛款步而出,满脸的关切,“这种事马虎不得,最好请神婆来看看。”

苏媚笑笑:“不妨事。”

苏媛哎呀一声,掩口道:“我说错话了,姐姐亲事在即,若传出去对姐姐声誉有损……我也是关心则乱,大姐姐不要怪我。”

这话听上去刺耳,不过苏媚没有像以前一样反唇相讥,经历过一圈生死,姐妹间那点子小争斗她还真瞧不上眼。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她略一点头,飘然而走。

祖母坐在临窗大炕上正和旁边立着的母亲说话,二叔母孙氏坐在下首椅子上,也点头附和着什么。她一进门,所有人都看过来。

“囡囡,”孟氏唤着女儿的小名,又是责怪又是担心,“你说你平时那么稳重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冒冒失失的。”

苏媚本想说几句讨巧的话糊弄过去,然一碰到母亲的目光,瞬间维持不住了。

“娘……我做了噩梦,好吓人。”

孟氏只当女儿找借口逃避责罚,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看把你吓得,多大的孩子了还哭鼻子。回去抄一遍女则,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可不许了。”

孙氏打趣道:“闺女见了娘,无事也要哭三场!赶明儿上花轿,眼泪还不得淌成河喽。”

苏媚听了,心头更是酸痛得厉害,只摇头流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氏揽着女儿坐在炕沿,赧然道:“都是儿媳管教不严,老夫人原谅她这一遭吧。”

苏老夫人却瞧出几分诧异,沉吟道:“好梦要憋着,噩梦要说破,囡囡,说出来就不怕了。”

苏媚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谢氏挥手叫众人退下,只留孟氏在场。

苏媚平复下心情,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可她做不到,纤细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随时都要断掉。

“我梦见七月十三那天苏家被抄,所有的人都死了。”

话音甫落,苏老夫人和孟氏不约而同倒吸口冷气,霎时屋内一片死寂,连窗外的知了都停止了鸣叫。

良久,孟氏才醒过味来,白着脸,双手合十不停念叨:“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菩萨切勿当真。”

苏老夫人毕竟见的世面多,最初的惊愕过后很快镇定下来,温声道:“你父亲圣眷虽不如前朝,官位还是稳稳的,断断到不了抄家灭族的地步。”

孟氏也安慰女儿,“你父亲京察考评是一等,不过二月间的事,你忘了?梦是反的,许是说你父亲要高升,咱家定会平平安安的,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没人相信她。

巨大的无力感袭上来,苏媚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祖母和母亲极其认真地说:“我记得很清楚,传旨太监眉间有颗褐色的痣。”

苏老夫人大笑道:“徐家和皇后有亲,宫里时不时赏赐东西,准是你在徐家无意中碰见过内宦。行了,没什么大事,老大媳妇,从我库房里找两匹好料子,给囡囡做衣裳压压惊。”

不提徐家还好,一提徐家,苏媚的目光立时冷淡许多。

退亲的念头再次如浪潮一般冲上来,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小心试探道:“徐家的亲事不合适,还可以回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