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县?”
孟昶嗤笑一声,抡起断锤往地上砸了下,“就那帮拿锄头的窝瓜?借他们十个胆子,敢炸咱们黑风寨库房?哪次下山借粮,那群窝瓜不跟见了阎王爷似的?”
雷啸天的怒火被这几句话压下去几分。
他盯着地上散落的稻草,指节在刀柄上慢慢摩挲,沉默半晌,突然沉声道:“吵够了,就听令。”
众人顿时噤声。
雷啸天扫过孟昶、柳强和刚从帐后绕出来的刘美美:“你们三个都见过那小白脸。带几个弟兄混进云天府,先查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云家的人。”
他顿了顿,鬼头刀在掌心转了半圈,“若是云家的人,咱们再从长计议,无论如何也得报这仇;若是青溪县那帮杂碎冒充的……”
刀身映出他眼底的狠厉,“就先把那小白脸的脑袋拧下来,再杀了青溪县县令泄愤!”
孟昶虽仍憋着气,却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扛着断锤瓮声瓮气地应:“行!我去认认那兔崽子!”
柳强和刘美美对视一眼,也跟着点头。刘美美指尖转着淬毒的银针,冷笑一声:“正好,让他再尝尝我银针的滋味。”
雷啸天最后瞥了眼满地的稻草人,突然一脚将最前排的草人踹得稀烂:
“查仔细点。若是误了事,你们三个就自己把脑袋挂到寨门上来。”
.....
云天府城外的老槐树下,晨雾还没散透,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鞋边。
温长宁反手按住孙长柱攥得发白的手,指腹在他粗糙的手背上碾了碾,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稳劲:“去邓知府府衙附近候着,眼睛放亮,盯着来往动静。”
孙长柱挠着头,牛眼瞪得溜圆,一脸实在:“就盯着?不用干啥?”
“盯紧了,就是最大的事。”
温长宁凑近半步,声音压得像雾里的风,只有两人能听见,“记好,见了爪子绑红绳的鸽子,立刻往府衙跑,使劲击鼓,只喊‘看见一群可疑人朝东南方向去了’,多一个字都别说,懂?”
孙长柱把镰刀往腰后挪了挪,瓮声瓮气应:“中!俺这就去蹲点,保准给他们敲来!”
说罢,他猫着腰钻进槐树林,粗布衣裳沾着草叶,活像块扎在土里的石头。
另一侧,客栈的马车里飘着淡淡的墨香。
王宇捏着温长宁递来的字条,眉头拧成个川字,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郎”:“长空贤弟,你既已引匪兵注意,为何还要混进云家当差?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温长宁往车外瞥了眼,见没人靠近,才靠在车壁上。
指尖摩挲着颈间那截假喉结,声音沉了几分,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这次进云家,一来,黑风寨那群人很可能会来云家探查,二来……”
“王大人可知‘吃绝户’的滋味?”
王宇一愣。
“我娘本是云家独女,外祖父走后,旁支宗亲把家产抢了个干净,寒冬腊月把她赶出门,差点冻毙街头。”
温长宁的目光落在远处云家那片飞檐上,像淬了冰。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眼里的光像藏了钩子:“自然是要把本该属于我娘的东西,一样样拿回来。”
王宇看着她眼里的算计,突然想起前几日被强行打扮成“富商”的事,忍不住问:“那前几日让我穿成那样,又是何意?”
温长宁挑了挑眉,答得理直气壮:“那会儿正想看话本子,你在旁边唉声叹气,秋秋又在耳边哭哭啼啼,吵得人脑仁疼。”
“换身行头,不过是想让你们消停会儿。”
她说得坦荡,王宇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看着眼前这张清秀却透着股野劲的脸,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大人若肯助我,”
温长宁话锋一转,眼神亮得惊人,“事成之后,云家财产的一成,我愿投给青溪镇百姓。”
王宇猛地抬头,眼里的疑虑渐渐散去,却突然敛起神色,语气添了几分严肃:“长空贤弟,你娘既是青溪县人,若真是云家侵吞了她的家产,自可向本官报案。”
他顿了顿,目光沉凝下来:“大雍律例里,从未写明女子不能继承家业,只是…”
“只是年代久远,需得拿出族谱为证,还有田契、房契这些写着您娘、外祖名姓的文书,才能定下案子。”
“空口无凭,纵是本官有心相助,也难堵住悠悠众口。”
温长宁闻言,眼底的光芒未减,反倒多了几分笃定:“证据我定会找到。”
王宇望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却浑身是胆的“少年”。
忽然看透了她的布局:引匪入瓮是解燃眉之急,夺回祖产是了却私怨,而盘活青溪,才是真正为百姓谋长远的大计。这般心系百姓、深谋远虑,连他这个当县令的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