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道:“长安的舅母,是天下第一富翁,而我的朋友,是天下第一庄的继承人,我想到了宁州,把你安排在他们家,都是很好的人,知道你是我的朋友的话,一定会用心照顾你的。”
他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如果长安以为他真的死了,那他拿走所有盘缠,一定是为了去延陵完成他们共同的目标,现在他也要赶往延陵,势必有一场血战,唐心赏一大把年纪,不能让他跟着受伤了,待在宁州这种温柔富贵乡里,算是最好的选择。
唐心赏双眼有了光彩,充满对自己养老生活的期待:“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你去延陵的时候,记得去皇宫抓个厨子。”
赵峥含笑点头:“我记着呢。”
唐心赏道:“顺便当个皇帝也行,那我直接住进去。”
赵峥一一应了他的话,将他哄高兴了,二人才就地和衣而睡,唐心赏闭眼咂咂嘴,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他们的脚程足够快,时间也抓得紧,到了第六日,便已经来到宁州附近的江鱼镇内,从最南方一路行到江南,等于是见到一个凄苦贫困的乞丐渐渐变身金玉缠身的富翁,着实令人感慨。
唐心赏站在江鱼镇外,看着零零散散来来往往的行人,心潮涌动,十分向往道:“虽然人不多,但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很有钱,这就是江南么?”
赵峥却感觉有些奇怪,南方偏僻,一路上见到的人不多,也很荒凉,他又急着赶路,并没有在意,可是江鱼镇,已经接近宁州了,按理来说人口会十分密集,街道也会富庶热闹许多,怎么还是这般冷冷清清,甚至有些凄楚?这跟他印象中繁华的江南,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街道两旁的店铺,开门的并不是很多,基本都是一些有底气的老字号,门口也不像以往,有小二在招揽生意,完全失去了本该有的活力。
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短短三个多月,外面似乎发生了许多变化。
唐心赏离了人间二十多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这里已经很热闹了,毕竟他之前连人影都很难瞧见,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在一家“孙家酒肆”前驻了足。
酒香,肉香,还有刚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烧饼的香,一股脑儿袭来,多年没有接触过人间烟火,他哪里接受得了这个,一下子被勾出埋了许久的俗世yu0望,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打断赵峥的思绪,眼巴巴望着对方:“原峥,你还有钱么?”
赵峥顿了一下,收回思绪,从怀里摸出了五个铜板:“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
唐心赏:“……能买什么?”
赵峥道:“买两个烧饼罢,咱包里还有点肉干,借他的炉子烤烤给你夹上,喷香。”
唐心赏道:“我谢谢你啊。”
赵峥道:“唐前辈,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他便去那卖烧饼的炉子前问价,烧饼炉子就在酒肆门口,是酒肆的,刚出炉的已经被里面的客人定下了,他只能等下一锅。
唐心赏眼巴巴往酒肆里面张望,小心翼翼挪到门口,在门口吸着香气,一只脚试探着踏进去:“原峥,要不你卖点艺,罢什么胸口碎大石之类的,好歹挣一顿饭钱。”
赵峥道:“胸口碎大石我还真不会,但是我确实有个挣钱的方法。”
唐心赏大喜,扭头问:“什么方法?”
赵峥道:“在崖底,乔长老已经将打狗棒法和八式降龙十八掌传与我,所以我现在,多少跟丐帮有点渊源,不如我们往门口一坐,来扮演丐帮弟子如何?”
唐心赏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原峥,我第一次听人把要饭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你个小子,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个实在人,老实人,出来我才知道,你就是个切开黑的,空得一身好皮囊,里面全是黑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酒肆里面传来一阵桌椅碎裂的哐当声,响声惊天动地,吓得唐心赏赶紧缩回脚后退几步:“不就看看么生什么气。”
“怎么回事?”赵峥也听到动静,忙上前查看,“没人欺负你罢?”
唐心赏道:“里面似乎是出事了。”
一老一少脚踏在门槛上好奇地往里张望瞧热闹。
卖烧饼的小哥儿年岁不大,一声叹息倒是老成得紧:“唉,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我们的生意也没几日好做了,客官,您二位不如真就往门口一坐,那些官爷,不会多看一眼叫花子的。”
他怜悯地望着这一老一少,一身破破烂烂,也不知多久没有梳洗了,只有脸还算干净,指不定是哪里逃荒来的。
毕竟这年头,到处都是逃荒的,已经见怪不怪了。
赵峥奇怪道:“小哥儿,你们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小哥儿正要开口,又听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清脆女声:“萧姐姐,我爹从小就教我,我们华山派,既然握着这把剑,就是要惩恶扬善,保护弱小,你放心,我就算身首异处,也一定会保护你!”
这声音倒是有点熟悉,以前在哪里听过。
正是中午时分,大堂里面吃饭的人还真不少,甚至二楼都零零散散坐了顾客,然而一楼的桌椅被破坏了大部分,几个人高马大长相异域的胡人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顾客纷纷躲在一边,想出去却不敢出门。
再看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满身尘土,打扮得十分朴实,像是一对年轻夫妇,丈夫应该是会武功的,拿着剑挡在几个胡人面前,将自己的妻子护在身后,然而仔细一看不难看出,那个丈夫眼眸明亮,身材娇小,持剑的一只手手背细嫩,五指纤长,分明是个女孩子。
唐心赏看得更是虎躯一震,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两个姑娘,为什么……”他猛地转向赵峥,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大脑受到冲击。
短短二十年,世道已经变成这样了么?
赵峥微微拧眉:“这二人……我似乎是认识。”
几个胡人亦是手握重兵,同那持剑的丈夫打了起来,胡人有些本事,不过那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自有一股狠劲和坚韧劲,剑也使得灵活,小小年纪算是十分有天赋的了,一个人穿梭在几个胡人中,一时间竟然也不分上下,只是长久下去,胜算微乎其微。
赵峥却盯着她身后那个妻子看,对方似乎不会武功,缩在一旁,咬着下唇,显然害怕极了,一只手扶着柱子,一只手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唐心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大喜:“怎么原峥,你忘了你弟弟了?”
赵峥脸上却露出恍然之色,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她二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此时持剑的姑娘已经渐渐显露下风,赵峥进门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摸起几只筷子丢去,只听几声惨叫,几个胡人握着的手肿得老高,再也握不住,锤子大刀叮叮当当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