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同归

“我是谁的人?”钟忆北发出一声轻笑,“你问我是谁的人,问的真好。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的人,我只知道,我想当我自己的人。就差最后一步了啊,我就能当我自己的人了。”

他这一生辗转于各方之间,为的只是能当笑到最后的人,一切都按他的计划在顺利实施,然而在进行一大半时,他向来黑暗的世界闯入一片月光。

像他这种只配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哪里见过月光,贸贸然闯进来,便被他珍藏了。

他心软了,一切就乱了。

“想杀你的人太多了,你救我,才能活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哀求,“救我,我想与你……”

长安的身体还十分虚弱,把了他的脉,确定他只能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从怀中掏针包的动作都非常迟缓。

但他依然精准却果断地扎在了钟忆北的心口。

钟忆北震住,不敢相信他真是在为自己续命,声音都在发抖:“你果然是个大夫……小月亮,我会为你做一切,最后得到天下的,一定是我……”

“们”字还没出口,他便停住,因为他感到有一只虫子,从脚趾头开始,一点一点,吞食着他身上的肉。

他的感官从未如此清晰过,以致于身上的肉被撕咬开的疼痛,都放大了几倍。

更何况不是大口撕咬,而是一点点,一点点,不知能吃到几时。

这才是,最残忍最折磨人的等待死亡。

钟忆北再次闭上眼睛,有两滴泪自他眼角滑落:“我真是嫉妒原峥啊,嫉妒他能在阳光下行走,嫉妒他怀拥明月,嫉妒他家破人亡还……”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睁着一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长安。

“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难对付的人。”

直到钟忆北被活活疼死,长安也没有动,而是看着那具尸体被慢慢吞噬干净,最后只剩白骨。

良久,他才站立起来。

他这一生虽然短暂,却也经过三次生死离别。第一次,是幼时亲眼目睹父母被杀,从此封闭心门;第二次,是目睹原鹤夫妇在火海中的背景,开始学着与外界交流;第三次,是他的哥哥,他所爱之人。

他们隔得那么近,那么近,却一瞬间成了生死。

他忍受着金蚕王孵化的痛苦,同金蚕王作斗争,动也不能动,却在意识模糊时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绝望和痛苦,种种负面情绪袭来,将他完全包围。

他是怎样战胜金蚕王的,他也不知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哥哥死了。

他唯一的支撑,他的所有,就这样没了。

退无可退,退无可退。

他浑浑噩噩的,直到钟忆北成了白骨神智才有了一丝清明,跌跌撞撞进了芙蓉洞,他记得哥哥刚进去,太危险了,他要去找哥哥。

芙蓉洞里只有血和尸体,唯一的声音是他的脚步声和水滴时不时落下的滴答声。

他被金蚕王引导着来到金蚕洞,看见了里面的蛊虫。

金蚕王几乎瞬间吞噬完祭坛里的蛊虫,露出了三具尸骨。

长安呆呆站在那里,缓了好久才凭借衣服认出尸骨生前的身份。

蝴蝶为什么要把金蚕王交给他,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他因幼时中过毒,身体一向不好,残留的毒连赵娘子都清不了,但在金蚕王面前,都是小事,他只觉身体轻松无比。

有了金蚕王,等于有了第二条命。

他站了一会儿,将蝴蝶和格桑的尸骨用衣服包着抱了出来,合葬在自己刚藏身的小洞中,用树枝立了一块墓。

随后,他站在悬崖边,俯视雾气森森不见底的下方。

明明说过,同生共死,永不分离,怎么就不守信用呢?

人家都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微微抬起脚。

生死只在一念间。

夕阳的余辉温柔洒下的时候,木雕一般的长安终于动了动,往后退了两步。

他眼睛含着泪,拼命让眼泪不掉下来,摸出腰间匕首,割下一缕头发,在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扎好,丢入悬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长安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下山,整座芙蓉山的蛊虫都被惊动,纷纷往他身边聚拢,他的身后密密麻麻跟着的全是蛊虫,他却毫无所觉。

他很想下去陪哥哥,可是他不能。

他们还有共同的目标没有完成,这血海深仇,就让他一个人来报。

只希望哥哥黄泉之下能慢点走,在奈何桥上等等他,等他办完事一同投胎,来世能真正做一对夫妻。

谁也没想到十日后,还能有人来到了芙蓉洞外。

“可算是有点眉目了。”那人站在洞前感叹,“倒是多亏百晓生送了封信,老子一点点查线索,不然鬼能摸到这种地方。不过那百晓生也是奇怪,十几年没有声音,怎么就知道我要来这儿,还能给我如此详细的帮助。”

洞口前便有尸骨,还套着衣服,职业使然,他将衣服抖抖,上面的东西搜刮遍,收获了不少意外之喜。

还没入洞便被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熏得快晕了,他蒙住面,举着火把硬着头皮探洞,越往里越心惊。

这是死了多少人……看来发生了一场恶战。

他在洞时转了快一天才出来,手里拿着半截捞月刀胆战心惊,这是他找到的唯一的线索了。

“完了,完了,来太迟了。”他有些绝望,“刀都被砍断了还能活?小的呢?不会两个都死了罢。”

他在洞口徘徊,回都不敢回去了。

俩小的被拐走前,舞雩收到传书,便立刻前往蜀中唐门了,他多嘴将此事传信给了舞雩,很快便收到回信,舞雩第一次恳求他追过去将二人带回来,他脑子一热就拍板保证了,没想到变故如此之多。

信誓旦旦保证,却尸骨无存,只带回去半截断刀,这下要怎么交待啊。

【第四卷万蛊之王完】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dps触发修仙武侠主角必备奇遇:坠崖!

恭喜奶妈转dps,获得技能:蛊王!

这一卷居然比前两卷少了一半的章节,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