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苍蹙眉看向他。

“明明早就恨不能给我点颜色看看,却非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自己拥有超脱一切的豁达,无时不刻都在克制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从中泄露出一点证明你拥有七情六欲的情绪……这样有意义吗?”

楚昱用那天重苍在亭台上,拿来讽刺他的相同句式回击道。

说罢,他紧接着便挑起一边的眉梢,眼神冷静:“重苍,其实你很痛恨我是吧?……从我们第一次在穹屠山上谈话时,我就察觉到了,你非要逼迫我委身下嫁,其实和你要寻个由头……宴请十二府妖王什么的都无关,你只是单纯想在妖界,想在全天下人面前,证明我楚昱根本配不上妖主这个名号,只能是你重苍玩弄于鼓掌间的一个玩意儿,从此便让我从高高在上的朱雀族太子,沦为一个笑柄,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这样即便以后脱离你的掌下,我也依旧在这个妖界抬不起头来,乃至此生都不得翻身!是不是!?”

他猝然上扬的语调就像一把尖刀,措手不及地狠狠割开两人间看似平和的表面,露出其下的剑拔弩张。

然而重苍的反应却仍旧如稳坐钓鱼台般,岿然不动,只有过长的沉默似乎暴露他此刻内心的起伏,半晌后,他才几不可见地勾起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无稽之谈。”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说清楚昱的一番长篇大论中,究竟哪句才是无稽。

他随意一挥手,青门霎时便完整地显露在二人之间,他直视着楚昱的眼睛,下了逐客令:“你该离开了。”

楚昱也不恼,正相反,他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用一脸“我早已看穿你了”的表情蔑视了重苍一眼,才不疾不徐地推开了门。

兴许是他最后那一眼实在太过嘲讽,重苍在他即将离去前,突然叫住了他,目光在他身上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将视线汇聚在他的右手上,好像别有深意道:“看来比起我,你似乎更热衷于一些无意义的事。”

意义意义意义……楚昱在心里大骂,老子跟你绕得都快不认识意义这两字了!

可是对手既然出招了,他又岂有不接的道理?

楚昱倏然将双手背到身后,用早就在心底排练好的无赖做派,嚣张道:“你管得着吗?”

“这冥央宫里的一切,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重苍走近楚昱,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道:“甚至包括你,包括那株迈入化神态的画里梧桐,都是我的东西,你说我管不管的到?”

楚昱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重苍竟然已经知道阿紫已经达到了化神态,而且大约已经猜到自己此番是来给阿紫偷取水源的,既然如此……他会不会对亲近自己的阿紫下手?还是说他觉得区区一个化神态的小妖根本无从畏惧呢?

脑海中刹那间转了千百个念头,楚昱生怕一个言语间的小差错,就会让重苍将阿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顾左右而言他道:“……也包括那面铜镜吗?我看见那里面……”

他原意只是想岔开话题,却不想重苍竟沉默了一瞬,咄咄逼人地态势稍弱了几分,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楚昱一愣:“那是谁的?”

“鼠辈。”

楚昱:“…………”

又开始装逼了,楚昱咬牙切齿地想。

“你何苦非要做这种无用功?”重苍似乎不欲多谈有关那面铜镜的事,他继续方才的话道:“在穹屠山上,没有草木可以成活,哪怕在冥央宫中,算是暂且隔绝了他与万年梧桐的直接接触,让他得以保全魂魄。可一来他争不到水源;二来这里没有足够广阔的天地让他生长,他早晚还是要退回画中的,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人间总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等你发现你付出的辛劳远比不上得到的回报时,你就会就此收手的。”

“况且,你又怎么知道无知无觉的懵懂状态,对这种妖怪来说,不是一种幸福呢?”重苍目光深远道:“毕竟成长就意味着要经历种种磨难,梧桐永远都是笔直的向上生长的……而越是高的地方,风就越冷。”

“呵呵,妖主大人在做一件事前,总是考虑得这么多吗?”楚昱笑笑,不屑一顾道:“我一向都是想要做的时候便做了,纵使世事无常,变数太多,我也甘愿承担这份风险,因为我怕有些东西错过了之后,便连后悔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