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娅重新获得了魔力。

伴随着她恢复魔力,海穆拉的眼眸微微黯淡。他向后一靠, 瘫靠在了巨大的神像上。金发凌乱地掩去了他的眉眼, 间或露出一抹苍白的肌肤。

“现在……动手吧。”

他仰起头, 说出了这句话。

金色的发从额际分落下, 自天顶漏进的光恰好照亮了他的面庞。那双湖蓝色的眼眸, 再也不见任何的猩红之色。跳跃着光线的面庞,显得格外不真实。

“想要杀死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喃喃地说着, 瞳孔迎着光的方向:“我明白, 这个帝国已经到了必须倾颓的时刻。我的行为, 只是在加速它的毁灭罢了。我必然会迎来死亡……至少, 我想在狄罗面前死去。”

说完, 他陷入了寂静的沉默。

淡金色的眼睫慢慢垂落,半掩去一片雾蓝的眸。

从登上王位的那一天, 他就明白自己得到了一个怎样千疮百孔的国度。这个国家被宗教与贵族政治折磨得遍体鳞伤,人民不堪其负, 早已是垂垂末路。终有一天, 帝国会轰然倒塌。而坐在王座上的他,也会迎来死亡。

“……动手吧。”海穆拉彻底阖上了双眸。

弗缇斯将剑抵到了他的脖颈旁。

“陛下, 我是真的会杀死你的。”他压低了声音, 眸光冰冷:“以退为进可不是一个好策略。”

“……我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海穆拉缓缓说。

他倚靠在神像上, 面色中带着一层浅淡的疲倦。

在王位上胡作非为,挥霍着帝国的寿命,肆意掠夺他人的性命——这样的罪恶, 足够他以身谢罪,被处死许多次。然而,弗缇斯却始终未能将剑朝着他的头颅切下。

“你想死在戴娅面前吗?”弗缇斯用剑锋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细细的血珠,滚落了下去。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吗?”

弗缇斯收起了剑,站了起来:“处决你的,会是那些憎恨着你的民众,而非我。或者说……海穆拉,”弗缇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我和你还有些可怜的共通之处。”

如非舍恩王的荒政,海穆拉与斐希亚就不会有如今的命运。

“走吧,戴娅。”弗缇斯从地上横抱起了他的女主人,大步朝着礼厅外走去。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将国王陛下抛在了身后。

当那一道脚步终于消失后,海穆拉低笑一声,轻轻地垂下了头。

明澈的光洒落在他的周身,空气里的尘埃在四处飞舞着。他像是个沉睡的人偶般倚靠在神像上,精致的、宛如神造的面孔,便这般安静地憩眠着。面颊上一道艳红的血痕,刺目无端。血珠滚落下去,融入地毯的深赤色之中。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浩荡的钟声。

叮当不绝,敲响了十二下,好似是谁人的丧钟。沉厚绵长的钟声,久久地在王廷之中回荡着。

“……狄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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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王廷易主。

前国王被处死,帝国改帜。不久后,四方势力也被征服,国家一统。

新建立的国家,采用了全新的制度来治理。碍于神权的存在,被神选中的舍恩王族依旧会成为国家的象征,用以匡扶被外姓神官碍乱的国度。这位即将登上王位,却无毫无政治权利的国王,被称作“虚君”。

而真正的掌权者,则是由民众选出的十二人委员会。其为首者,被称之为“执政官”。

旧贵族的爵位将被抹消,但只要贵族缴纳一定的财富,便可以保留原有的荣誉爵位。新的财富与地位,将以考察贡献的方式分配给各种各样的人。

各种各样的新制度提案被递交到临时委员会的桌面上,崭新的国家就此建立。在一片纷繁忙乱之中,最令人期待的,无疑是新王的登基。

被帝制统治了数百年的民众,在内心里还是质疑着新制度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帝制才是最正统的。而拥有舍恩血脉、被神所选中的国王,才是能够为国家带来福祉的人。

在海穆拉登基时,所有舍恩王族的人都被处死。

不知道那位从屠族惨案中存活下来的舍恩王族成员,到底是怎样的人?

答案,在这一年的春末被揭晓。

即将登上王位的人,是帝国数百年来首位女王——她今年二十三岁,是旧舍恩王表亲的女儿,其名为“埃索莎娜”,意为“将生命献给神明”。

据说当年的她因为藏身于神学院中,因而逃过一劫。在那之后,便改换了身份,作为神学院导师的女儿而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