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声音软软的,像害怕极了他,薛灵祈掌心微紧。

“本侯知晓。”他终是出了声,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出的一丝柔和。

初春的夜里,屋里却燃起了炭火。

宁晓芸拿了条长绒毯将自己裹起来,炙热的暖意驱散了浑身寒凉,可背心仍是一阵阵发冷。

方才那一瞬她真以为要摔死了,生出几分后怕,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冲动了。

她阖眼,恍惚中想起一张血淋淋的脸。

一滴晶莹泪珠落入羊绒毯子里,她眨了眨眼,敛去情绪,眸光不自觉飘向檀木床上。

薛灵祈躺在那里,早已入眠。

银炭将屋子里烘得暖融融的,他却盖了一床云锦厚被。

宁晓芸怕他闷出汗来,移步床前,俯身一瞧,果然见他满头是汗。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痛苦神色,只是拧紧了眉头,额上不断渗出冷汗。

“这人是傻子么?”她腹诽着,先灭了炭火,又抱来一床薄被。

帐下垂挂着个錾金花忍冬纹银熏球,散出浅浅药香,香氲飘散,让她清醒了几分。

宁晓芸蓦地想起,今夜是薛灵祈蛊毒发作的日子。

大齐外戚封爵极少,开国公爵只有五位,降等袭爵。薛府祖上恩宠极甚,破天荒袭了两代。

薛国公长孙,忠武侯之子,薛灵祈生来就顶着光环。他大可做个纨绔子弟,却义无反顾杀进了沙场。

永宁十六年,大太监刘进意欲谋反,多亏内阁首辅张正阳率兵夜闯宫城,拖到忠武侯救援,才平定了内乱。庆和元年,李太后摄政,次年薛侯爷猝死。自此,忠武侯府只剩下老太君和薛灵祈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庆和四年,北夷侵扰边疆,薛灵祈自请上阵,一枪挑落敌将首领头颅,一战成名,此后屡建奇功,收复城池四十八座。庆和九年,薛灵祈活捉逃窜多年的刘进,亲手凌迟了乱臣贼子,同年加封侯爵,年仅二十。庆和十一年,南楚土司毁和约,薛灵祈再度披挂上阵,短短两年将南楚打到归顺大齐。

亦是这一年,战功赫赫的定远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最终病逝。

心高气傲的少年战神,刀光剑影里杀过来,却倒在阴险手段里。

宁晓芸收回思绪,莫名伸出手想抚平那紧皱的眉头,却又缩回手来,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

她绕过屏风,唤了声小满,“去请孙大夫。”

孙大夫顶着满身雨雾赶了过来,进了屋连忙给薛灵祈诊脉。

结束后,孙大夫说:“侯爷暂无大碍,受了些凉,在下开个药方,再开个温补的食疗方子,休息几日便会好起来的。”

薛灵祈中蛊毒的事不可能和她坦白,宁晓芸也知道孙大夫是糊弄她罢了,仍是笑了笑,“有劳大夫。”

“在下瞧您也受了寒凉,这食疗方子您也可以用。将龙眼肉洗净了,一两肉配一钱白糖一钱西洋参粉,炖盅隔水蒸二十个时辰,每日早晚挖一勺冲调吃,补血益气,安神养眠。”孙大夫道。

这方子简单,宁晓芸便记下了。

待送走孙大夫,已是深夜。宁晓芸只觉得头重脚轻,嘱咐小满守着薛灵祈,整个人便歪在了外面的榻上。

薛灵祈清醒过来,已是两日后。

昨夜院中海棠凋零一地,小径已清扫干净,仍有不少花散落草丛间。他莫名想起,那日晨光熹微,一道身影站在海棠树下。

薛灵祈低咳几声,合上窗牗,手心一凉,忽而又想起掌心曾传来的温暖。他手指慢慢收拢,藏进袖中。

“侯爷!”小满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快好生歇着,别受冷……”她念叨不停,将一盅甜粥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