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俨披着雨衣,从吉普车跳下来,军靴稳稳踩踏在水中,水花四溅。他望向陆守俨和初挽,握着车门,道:“上车。”初挽看着大雨中那个面无表情的陆守俨,一时也是觉得他实在是神奇。这位七叔,简直是他侄子命中的救星,但凡那侄子喊一声,他就能神奇地出现了,仿佛能掐会算一般。而陆建时看到自己七叔,简直比看到亲爹还亲,差点扑上去了:“七叔,七叔,你来得正好,这简直要了我的老命了!”两个人湿漉漉地上去吉普车,陆守俨从前面随时扔了两条毛巾:“擦擦。”陆建时赶紧拿过来毛巾擦身上,他浑身几乎湿透了,初挽也接过来。初挽脱下雨衣,其实她衣领那里也有些湿了,毕竟雨太大了,不过总体还好。而旁边的陆建时就可怜了,衣服往下滴答水,他自己用手拧了拧裤子,都是水,只好用毛巾擦着,很快毛巾也湿透了。他愁眉苦脸:“七叔,你怎么不早来,我可真遭罪了。”陆守俨从旁边拎了一件军绿外套,扔给初挽:“披上,别感冒了。”陆建时眼巴巴地看向那外套,硬生生收回了目光。初挽将那外套给陆建时:“算了给你穿吧,我身上不湿。”陆建时愣了下,看看前面陆守俨,陆守俨坐得笔挺,没搭腔。他深吸口气:“挽挽,我不冷,我这衣服虽然湿了,但我火力壮,没事,还是你穿吧。”谁知道这话刚落,那开车的司机忙道:“这里还有一件!”于是他翻腾出来他的,扔给了陆建时。当下没必要谦让了,两个人一人一件裹上,只露出脑袋。穿上外套的初挽,小心地问:“七叔,我们现在过去哪儿?是直接去羊儿岭吗?”陆守俨淡声说:“今天雨下太大了,天也冷了,先回驻地,明天再送你们去羊儿岭。”初挽也就道:“好,那就麻烦七叔了。”陆建时却继续抱怨:“七叔,这地儿可真不是人呆的,幸好你来救我了,我刚差点觉得我要被浇死了!”陆守俨:“到了驻地,你记得洗车。”陆建时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陆守俨声音中没什么起伏:“你把车弄脏了。”陆建时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七叔,我可是你亲侄子,亲侄子啊!”吉普车在雨水中缓慢前进,吉普车里四个人都不再说话,初挽裹着大棉衣,很暖和,吉普车晃啊晃的,她便迷糊地打起了盹。谁知道这时候,司机一个刹车,初挽被这么一晃,差点碰到前面座椅。陆守俨显然感觉到了,低声问初挽:“挽挽没事吧?”刚睡醒的初挽有些迷糊地摇头:“没事,怎么了?”陆守俨:“前面路好像被冲塌了,你留在车上,我们下去看看。”初挽懵懵地往车窗外看过去,却看到山间露出虎皮墙的垛口来,还看到了那棵几百年的古槐,知道已经快到南口了。这时候陆守俨和司机已经下车查看,初挽探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前面有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壑,吉普车很可能开不过去。这种吉普车在山路的表现其实已经远远优于一般的车子了,但是前面的沟显然太大了。这时候,雨已经变小了,陆守俨和司机看着那沟,又看看吉普车,研判着怎么过去。初挽注意到,陆守俨胳膊上好像露出一点白纱布,不知道怎么了,估计是在这边训练演习的时候受伤了?按说受伤了,不应该再淋雨,伤口容易发炎。陆建时也下车了,大家研究了一番,陆守俨道:“那边有枯木头,石头,搬过来垫上。”他声音并不高,出言简洁,可就是很有威慑力。那司机年轻,也就和初挽差不多大,听到这个,应着时,竟然一个下意识的立正。当下几个男人动手干活,初挽坐在车上,她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便也下车,打算帮忙。陆守俨正搬起一块湿漉漉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他将那块石头结实地夯在被雨水冲刷出的山沟中,那石头重重落地,泥水四溅,溅在他结实的牛皮军靴上,也溅在了初挽裤腿上。他擦了一把额头的雨水,看都没看初挽,便命道:“挽挽,你去车里。”初挽:“七叔,我没事,我可以帮——”初挽听这个,默了默,也就重新爬上车了。上了车后,她坐在那里,尽管裹着厚实的大衣,却依然感觉到阵阵湿凉,那湿凉好像回荡在骨子里。而就在这种湿凉中,右胳膊泛起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刺痛。她十六七岁出去铲地皮,四处流浪,右边胳膊受过伤,留下病根,阴天下雨或者太过用力都可能旧病复发。后来她有钱了,曾经在这方面下过大功夫治疗保养,才渐渐好起来,再没被这种病痛困扰过。重活一世,她险些都忘记自己年轻时候的这毛病了,刚才在雨中,她也没觉得怎么着,现在坐在车里,那痛却后知后觉地泛起来。初时还好,之后便密密麻麻而来,痛得整条胳膊仿佛都没了气力。她试着活动了下手腕,自己用左手揉捏着右边胳膊。这么揉捏着的时候,她看向窗外。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几个男人搬来石头和枯木,甚至还找了尖锐的石片挖泥,最后他们终于把那道沟垫得差不多了。谁知道这时候,就见那边“嗖”的窜出来一道白影,恰好从陆建时脚步溜过。陆建时吓得魂风魄散,整个人直接跳起来。接着就见陆守俨一个箭步矫健上前,军靴踩踏雨水四溅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那兔子给逮住了。兔子踢腾着小短腿挣扎。陆建时见是兔子,惊魂甫定,看自己七叔逮住,也是高兴。初挽好奇,也下车过去看。陆建时赶紧接过来兔子,笑道:“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七叔,你不知道,我们刚才竟然见到了一只大鸟,特别可怕,挽挽说那是雕鸮,闻到死人味儿才过来呢,可把我吓坏了!你看你来了,就没雕鸮了,反而来了一只兔子投奔我们!”陆守俨听到这话,视线便朝初挽这边扫过来,带着几分探究。初挽装傻,只看那兔子。陆建时见此,就把兔子塞到初挽怀里,一脸献宝地道:“挽挽,你喜欢是吧,给你。”陆守俨从旁淡淡地解释道:“在国外,雕鸮是珍稀保护动物,我们据说很快也要把雕鸮列为二级保护动物了,至于什么闻到死人味,都是民间传说,不用信。”吓唬人的话被拆穿,初挽脸不红心不喘:“我太爷爷就这么说的。”她搬出来初老太爷,陆守俨便不说什么了,当下大家上车。初挽抱着兔子,把那兔子放在自己膝盖上,逗它玩。车子继续前行,这个时候,天彻底放晴了,可以看到他们距离南口驻地已经不远了。陆建时心情大好:“挽挽你喜欢兔子是吗?以后我给你弄几只,和这个一起养。”初挽看了他一眼。陆建时抬起手,抚摸着那兔子的耳朵:“挺可爱的,我也喜欢兔子,我们一起养。”初挽:“我没说要养。”陆建时笑:“那我来养,你来玩就行了。”初挽:“我想宰了吃兔子肉。”陆建时顿时一呆。初挽掂了掂那兔子:“这兔子这么肥,怎么也得有三斤肉吧!三斤肉呢,可炖可烤可腌。”陆建时无力地看她一眼,只好道:“兔子肉是挺好吃的,我们可以烤着吃……”****************吉普车缓缓驶入营地,陆守俨将陆建时和初挽安置在这边的宿舍,宿舍都是一水儿的青砖白墙平房。这边的宿舍很干净简洁,床单雪白,军绿被子都是叠成豆腐块,属于部队的严谨感扑面而来。陆守俨让通讯员给他们送来了饭票,他们可以过去食堂吃饭。陆建时和初挽先去了食堂,饭菜非常不错,竟然还有鱼肉。不过显然初挽作为一个女同志在军营中属于很罕见的,不少人都好奇地看过来。吃完午饭后,两个人回去,一个通讯员跑步过来报告,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先去羊儿岭,再回城。陆建时自然高兴,感激涕零:“我觉得进了咱们解放军的驻地,就像是到家了,我这心放到了肚子里!”初挽却没什么大情绪。当下两个人过去宿舍区,初挽有些累了,胳膊也疼得厉害,刚才吃饭都是勉强握着筷子,她需要尽快躺下来休息。谁知道这时候,陆建时突然说:“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初挽:“你可能高兴过头了。”陆建时:“我是不是病了……”初挽疑惑地看了一眼陆建时,这才发现,陆建时好像脸上有些泛红。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她蹙眉:“你这也太禁不住事儿了。”陆建时哭丧着脸:“我是被雨淋的,你敢情没被雨淋。”初挽一想也对:“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先回去喝口热水歇会吧,如果再不好,只好找军中的大夫看看。”陆建时自己摸摸额头,委屈地说:“我觉得现在还是找大夫看吧,这驻地肯定有军医吧。”初挽:“也行。”于是初挽只好帮他喊人,军队里反应速度快,很快军医就来了,给他量了体温,发现果然烧了,这都三十九度了。给他用了青霉素,又给他打点滴,好一番忙碌。等忙完了这一圈,陆守俨来了,身姿笔挺,眼神淡漠。他微俯首,打量着自己侄子。陆建时看到陆守俨,虚弱地道:“七叔,我特别难受,浑身难受……”到底是亲侄子,陆守俨声音也不那么不近人情了,甚至安慰了句:“已经吃过药,估计明天就好了,好好养病。”一时他看向旁边的初挽:“挽挽,你刚才淋了雨,没什么不舒服吧?”初挽摇头:“没。”陆守俨颔首:“这边宿舍没炉子,也没暖气,我让人准备了热水,还有暖袋,你先回去休息,等会我让人送过去。”初挽:“不用,有被子就行,大不了我盖两层。”陆守俨:“晚上时候,是让人给你送饭过去,还是去食堂吃?”初挽并不太想麻烦人,便道:“食堂吧。”陆守俨:“你先回房休息吧。”初挽:“好。”等初挽出去了,陆守俨沉默地看了眼那哎呦哎呦的侄子,道:“瞧你那出息。”陆建时委屈:“七叔,我怎么就没出息了,我病了呢!”陆守俨便没再说什么,毫无情绪地来了一句:“自己慢慢嚎吧。”说完他也出去了。*********初挽走出去后,再次攥了攥右手。从手腕的筋脉穴位开始痛,这种痛一直牵扯着到了胳膊肘那一块,就像抽筋一样,痛得握都握不住。她深吸了口气,快步回到了给她安排的宿舍,依着上辈子后来按摩师的一些手法,自己用左手按摩右边胳膊。她自然找不准穴位,不过这样揉揉捏捏的,倒是感觉缓解了一些。正这么按着,就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