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于她还有什么意思?
这些朋友,眼下她竟是也一个都不想在乎了。
只想回家。
她想回临江去,回到父母身边,当一个逃兵就当一个逃兵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乌龟,自从爱上江卓宁之后,就只能背着重重厚厚的壳慢慢爬行,每一步都很累,每一步都需要消耗掉很大的力气,她需要很努力很努力,也不一定能追上他,获得他的垂青。
可——
眼下这层壳没有了,她却鲜血淋漓,寸步难行。
连她都觉得自己可怜。
江卓宁就那样答应离婚了,她也心死了,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当一场梦吧。
她不过是做了一个不那么快乐的梦。
童桐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书房。
——
翌日。
江卓宁和童桐齐齐翘了班。
上午九点,江卓宁开车,两个人到了民政局。
离婚手续办起来很简单,不过半小时而已,两个人手中的结婚证已经换成了离婚证。
街道上阳光很亮。
两个人走出民政局,并肩站着,一直都没有说话。
身后的大楼静止不动,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好像也被施了法,在他们眼中成了静止的画面,全然不动。
“童桐。”江卓宁突然开口了。
童桐也在这窒息般的沉默里痛苦良久,听见他出声,才仰头看过去。
江卓宁轻声说了一句话。
童桐抿唇看着他,半晌,迟疑道:“什么?”
我爱你。
江卓宁其实只说了三个字,可这三个字发音复杂,是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登山途中结识的一个朋友教给他同学的。
那个朋友来自很小的一个国家,算上他自己,他们国家总人数也就九百六十一个而已。
几乎被世界遗忘。
他希望童桐也将他遗忘。
江卓宁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倾身抱住她,“我说,”他在她耳边慢慢道,“对不起,童桐。”
他声音多温柔啊,童桐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侧头靠在他肩膀上,她轻轻地摇着头,再没说话。
不用对不起,她心甘情愿的。
她只是有些放不下,她竟然要这样放下他了。
胡思乱想,童桐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抿抿唇笑着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不用再在云京了,可以回临江去,我爸妈一直想让我回去。要不环游世界也行,时间一长,总会忘掉你的。”
“嗯。”
江卓宁抿着薄唇,扯出一抹笑,点点头。
“要去警队吗?我送你。”
“不用,我想随便转转,已经请了假,今天不上班。”
江卓宁再没什么好说了。
“再见。”
童桐朝他挥挥手。
江卓宁看着她背影越来越远,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红,似乎下一瞬就要哽咽出声了。
可他没出声,他只是转个身走到自己车边,去了电视台。
电视台规矩严,翘班自然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一经出现少不得一顿训斥,严重误事更有罚款、通报批评等种种处罚。
短短两个多小时而已,手机上已经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他一个也没回复,到了电视台,沉默不语地一路到办公室,在自己的桌前坐了十几分钟,便写好了辞职报告,打印好递到了组长跟前。
“这……”
组长忙完手头工作,正准备叫他训话,看见辞呈整个人都呆了。
江卓宁工作一年多,可早已经收获一片赞誉,观众中人气也非常高,可以说前途无量。
虽然最近出了点事,可……哪个大红大紫的人,不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
一点私事而已,再过一段时间观众遗忘了,也就过去了。
他起了想劝说的心思,可江卓宁俯身端正地直接鞠躬,“对不起。我从今天开始就不来上班了。”
“……”
组长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这事情决定权也不在他身上啊。
可江卓宁道了歉就走了,他的长篇大论还没组织好,就夭折了,根本没有发挥余地。
组长无奈地叹了一声。
《法制新闻》改版,这人原是台里刚要捧的,丑闻一出这安排虽然暂缓,可也不是永远冷待他的意思,眼下倒好,节目组被他炒鱿鱼了。
辞职也有一个过程,可这江卓宁,竟是连一丁点的体面也不要了,就这么随心所欲地走了。
的确随心所欲。
江卓宁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随心所欲过。
难怪孟佳妩总是如此呢。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立刻做什么,无视规则、无视人情脸面,不去想那些,人就会轻松不少。
出了电视台,他接了卓娅的电话。
晓得他们大清早要去办离婚手续,卓娅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东西。
以为江卓宁要上班,她必须回去。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们江家的过失,江致远已经不在了,她是唯一的家长,必须回临江去,给童家父母一个说法,哪怕不被原谅,心里也是好受的。
听说她已经到了飞机场,江卓宁也就挂了电话。
他没脸见童家父母。
没脸上班。
一年多日子转瞬即逝,他的生活又回到了这样的境地,哪里还要什么脸面呢,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买了烟酒回了家,他这一待就是两天两夜。
到了第三天,姜衿一个电话总算唤醒了他,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让他过去医院里拿。
江卓宁从沙发上起身到了洗手间。
镜子里出现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男人,衬衫皱巴巴,上面都是酒渍,头发乱七八糟,木然的一张脸没什么情绪,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的薄唇也裂开了口子,干红干红的。
呵……呵呵……
江卓宁忽而笑了。
笑着笑着,一只手便按在了盥洗台上,深深低下头去。
他在洗手间里待了半小时,哗哗的水声才终于响了起来,他慢吞吞洗了一个澡,刮了胡子,在衣帽间找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