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