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侍女表情严肃,沉声道:“只需远远监视便可,无需打草惊蛇,妄惹麻烦。如今这镇县战场可是罗星与碧落楼的,而非我等。”
“且慢——”
但原本神色淡然的端庄妇人蓦然蹙起柳眉,侧首望来:“将人手收回来,不必监视那辆马车。”
“主子?”
“哪怕只是万一,我等不能冒这个风险。”
端庄妇人眼神凝重,将桌上书册骤然合拢,一字一顿道:“那马车内的‘客人’,极有可能是玄生林天禄,万万不能与其交恶。”
“什——”
此言一出,在场两名少女皆瞪大双眸,呼吸一滞,乃至雅间都被一层寂静笼罩。
呆愣片刻,半跪在地的少女急忙起身退走。
而侯立身侧的少女惴惴不安道:“主子,您说的‘玄生’难道就是前段时日大闹丰台县,一剑惊天的林天禄?!”
“没错。”
“但此人来去无踪、行踪轨迹莫测,诸多势力跟随探查都已失了线索,恍若人间蒸发一般,如今怎会突然间...”
“我如今只是猜测。”
端庄妇人语气肃然道:“但听闻西马郡便是林天禄的故乡,算算时日,确实有可能途径此地。而且听闻此人料事如神、修为更是惊天动地,我等决计不能与其随意接触。”
话音刚落,原先退下的少女又突然跑了回来。
只是她如今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仿佛欲要哭泣出声一般。
瞧其神色一眼,端庄妇人心头便是咯噔一声,面庞顿时被阴霾笼罩:“那辆马车——“
少女哭丧着脸,颤声道:“就、就停在了我们楼下。”
“......”
端庄妇人一时无言沉默。
身旁侍女急切不安道:“主、主子,我们现在该...”
“我去会会这位林天禄吧。”
端庄妇人脸上神色渐缓,紧了紧身上的绒裘,率先迈步走出雅间,沿着阶梯一步步下楼。
抬眼瞧去,隐约已能看见冷清客栈之外若隐若现的马车轮廓,以及那一道在冬日寒风中笔挺而立的健壮身影。
——并未感受到杀气。
甚至在客栈外耐心等候,似并非带着敌意而来。
她稳住心神,步履沉重地走至门前。
直至这时,她才看清楚了门外这名书生的面庞真容,不禁眼神闪烁,面露一丝惊讶。
——比想象中还要更为年轻不少。
而且,其神情气质瞧着也与传闻中的声势浩大、威严摄人截然不同。恰恰相反,第一眼瞧去反倒颇有儒生之气,眉宇间神色温和如玉,并非凶神恶煞之徒。
“这位夫人应该是...此间客栈的掌柜?”
林天禄面露温善笑容,拱手作揖道:“深夜上门叨扰,还望夫人勿怪。”
“妾身还未曾入寝歇息,先生无需介意。”端庄妇人眼帘微垂,执手浅拜:“但不知先生突然上门是为...”
“在下正巧路过这座清风县,却不慎撞见了这场纷争乱斗。”
林天禄哂笑一声:“而乘坐马车驶至此地,恰好发觉了夫人等人的存在,这才特意前来一问。”
端庄妇人眼波流转,轻吟道:“其实无甚好说的,想来是当地的妖鬼势力因权势利益而起了争执,一来二去下便成了死斗不休。毕竟如今天下局势渐乱,自然纷争不断。”
“那夫人身为妖鬼,又有何想法?”
听闻此言,她神色暗中一凝。
身份,果真一眼就被轻易识破。
她收敛心中波澜,语气如常道:“妾身这些年来始终守着此间客栈为生,对权势地位并无丝毫兴趣。
那些妖鬼殊死搏杀,妾身也不愿牵扯进这些麻烦之中。只是吩咐好手下侍女们留守楼内,或派出几人在外探视情况,免得将我等卷入其中。”
“原来如此。”
林天禄恍然颔首。
端庄妇人暗捏袖中一把冷汗,正欲开口再言,却见眼前高深莫测的玄生再露温柔笑意,作揖行礼道:“夫人性情高洁贤淑,不愿与那些恶徒同流合污,当真值得称赞敬佩。”
“先、先生...”
“在下擅自多言,着实失礼了。”林天禄笑着拱手道:“不过夫人既要远离纷争,如今还是带上楼内侍女们快快退走吧,此地终究太过危险。那些恶徒杀红了眼可不会留有理智,趁如今局势尚缓还能逃远一些。”
“况且——”
他指了指脚下地面,语气稍肃:“夫人既是妖鬼,应该知晓阵法威能。这座客栈底下就藏着极为隐秘的阵图,时刻待发。”
端庄妇人瞳孔骤缩,下意识低头瞧了一眼。
此地已被动过手脚!?
并非罗星,而是那李彩蝶暗中提前布置....此女之手段何时这般诡异难测,竟连她一时都不曾察觉!
“夫人,趁阵法未启之际快些离开吧。”
林天禄正色叮嘱道:“至少离开此地莫约十里,勉强能离开阵法范围。这客栈内里里外外终究是身外之物,能保得安全无忧才最为重要。”
言毕,他很快拱手道:“在下不再多言了,夫人在此别过。”
“先、先生!”
眼见林天禄已然回身离去,端庄妇人蓦然伸手出声,语气略显复杂:“你如今是要....继续前行?”
“发生这等大事,自然得去瞧瞧。”林天禄回头笑了笑:“总归不能让他们将这等危险大阵在镇县内展开,若生意外,后果可当真难以想象。”
说着,便重新跨上马车,一抖缰绳悄然离去。
端庄妇人怔然立于门前,似出神般望着迅速远去的马车虚影。
此子....果真与传闻截然不同。
无甚凶狠戾气、更无桀骜不驯的傲慢脾性,只与其交谈几句便如沐春风般惬意,原本心生的忐忑凝重都不由得散去几分,只觉一阵轻松。
这股感觉,分外令人舒适怡然。
“主、主子,那林天禄已是离开,我们如今是要——”
“先离开客栈,但不要打草惊蛇。”端庄妇人低吟交代道:“此地风波,可能要发生变化。我等纪红坊更得看准时机才行!”
身旁的年轻侍女错愕道:“主子当真想插手这场风波厮杀?”
“不。”
但端庄女子此刻却摇了摇头。
“并非此地争端,而是这林天禄。”
“林....天禄?”
“此人,定有这个价值。”
端庄妇人眯起狭长双眸,笃定道:“我有预感,此人造访清风县,于我们而言并非坏事,恰恰相反,极有可能还是一次....机缘!”
“而这场机缘,如今就摆在我等眼前。是福是祸,瞧得便是我们能否将之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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