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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葡心里也觉得丢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动。

他并没松开手,防备地钳着她,另一只手重重地揉搓,这是要把淤血揉开,让药效深入肌肤,道理她都懂,可是还是疼得眼泪都流下来。

等邰鸣东按完,就看她仰头躺在枕头上,眼角的眼泪还没擦干,晶莹剔透,像是一朵被冻起来的雪花。

他忍不住笑道:“有这么疼吗?”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她把头侧过去,不肯让他看到自己哭了,“就知道幸灾乐祸。”

“我要是幸灾乐祸,还会来替你按摩?”

她说也说不过他,气急败坏,把头埋到被子里,当一只缩头乌龟。他笑得声音更大了一点,却又说:“你先出来,我有东西给你。”

孟知葡说:“不稀罕。”

“真的?”他说,“那我走了。”

他说走是真的要走,脚步已经到了门边,孟知葡到底还是钻了出来,喊他说:“站住。我先看看是什么东西,等我看完了你再走。”

她是大小姐脾气,这样的霸道,可他倒真的言听计从,转过身来时,掌心里托着一个小小的橘子。

孟知葡看了一眼,有点奇怪:“你特意带个橘子给我吃?”

他说:“不是拿来吃的。”

“那是拿来干什么?”

他笑一笑,将橘子放到她手里:“拿稳了。”

孟知葡双手托着,他却反手将灯给关了。

屋内立刻黑了下去,因为拉了窗帘,点光不现。孟知葡捧着橘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黑暗中亮起一点光,原来是他擦亮了火柴,又凑过来,轻轻地拨开拢在一起的橘皮。

橘皮像是一朵花似的绽开,露出里面一截短短的蜡烛,被火柴碰了,那点亮就传了过去,同样地亮起一点盈盈的火光。

孟知葡惊喜道:“小橘灯?”

他望着她,看到她眼底的光,像是一颗小小的星星,藏在只有他知晓的方寸之地,漂亮至极,千万光年,恒星已经陨落,可诞生自她的眉眼间,又好像凝固成永恒的模样。

他将声音放得很低很缓:“是啊,你以前不是总缠着我给你做一个?”

“都是小学时候的事儿了,那时我们学了课文,大家都好奇小橘灯到底什么样。我喊你替我做,你嫌我烦,随手掏空了一个火龙果,跟我说这叫小红灯笼。”孟知葡本来还不好意思,说到后面,又有点生气,“哪有你这么敷衍人的?我把那个狗屁小红灯笼拿到学校,大家全都笑话我。”

“这不是替你补上了?”

“都二十年了,你这补救的时间可真够长。”她又瞪了他一眼,“再说,明明是你今天惹到我,拿这个来哄我开心,真以为我不知道啊?”

他很真诚地说:“我将功赎过,你大人大量,不如就原谅我?”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息吹过蜡烛,拂得烛火一时晃动起来。孟知葡连忙收住笑,可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最后只能咬住下唇,想要将那一点没头没脑的笑意收敛回去。

这样一间房子,是红尘中小小的一隅,可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得足够那一点光亮照得这方寸之地熠熠生辉,哪怕在日后的许多日月里,都能轻而易举地铭记这一刻的快乐。

窗外的雪簌簌地落,撞在玻璃上,好像夜莺的歌声,一片片碎了,碎成了月亮的影子。

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好像是被打磨得剔透的宝石,看着他,忍得脸都微微泛着红,娇声娇气地说:“咱们这样的关系,肯定不用收利息了,不过……”

他就问:“不过什么?”

“不过欠我的小橘灯,一盏可不够。”

他故意苦恼说:“今年有些晚了,等明年我去找一片山,专门给你种橘子树。”

“我又不是要那么多灯。”

他低下头,又凑近了一点,含着笑问她:“那你还想要什么?”

他们离得太近了,烛火又在晃动,这一次,大概是她的手,托得久了,累了,就要落下去,他轻轻地捧住小橘灯,连带着她的手,一起握在掌心中。

她抬起头,也望向他,鼻尖抵着鼻尖,彼此的呼吸都缠在一起,她忽然不肯说话了,因为这样的距离,反而好像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望见他的眼睛,那样漂亮,狭长而睥睨,是这一生,再也没有的好光景。

烛火太烫,她的脸和眼睛又在发烫,只好轻轻地闭了起来。蝴蝶的翅膀扇动,凑近了她的唇,她没有躲闪,心砰砰地跳,跳的太快,她几乎要疑心会被他听到了。又或者他已经听到了,因为听到他笑了一声,笑声在耳边响起来,又像是一枝马缨花,飘飘荡荡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