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邰鸣东听着她和设计师争论,还在旁边笑了半天,现在从楼上看去,恰好能看到她漂亮的侧脸,忽然就理解了她的坚持。
花房中鲜花开得艳丽,她的背脊笔挺,手指像是轻巧的白鸽,在黑白键上飞快地掠过。她是自小学钢琴,一开始坐不住,腿又短,坐在琴凳上摇摇晃晃,弹两下就想往下跳,被妈妈一把抓回去,又眼泪汪汪地继续练指法。
后来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甚至还从枯燥的练琴中找到一点乐趣。可这乐趣也是苦中作乐,等到中学,她考下钢琴证书之后,如释重负说:“我再也不想碰这个了。”
那时他们的学业已经很繁重,支撑不起拿闲暇时间来磨炼技法。往后,她果然再不肯碰钢琴,学校让报才艺,从来只敷衍地写一个五十米跑。
所以这也是邰鸣东第一次听她正儿八经地弹琴,他一开始没有听出来在弹什么,只是觉得好听,沉下心品了,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茉莉花》。他没有音乐细胞,无法品评她弹得专业与否,可有些感觉,本就和专业无关。
人对美的向往是相同的,是普罗米修斯盗火,那一缕光点亮亘古长夜。她一张面孔也像是盈盈自有光芒,带着一点笑,专注而陈静,乐声飞远了,绕着枝头一圈又飞了回来。她忽然歪了歪头,向着他看过来。
他站在那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避开,还好顿住了,对着她笑了笑,她便用力地敲了两下琴键,大概是对他表示不满,噘着嘴,越弹越快,从《茉莉花》,一下子就蹦到了《赛马》。
邰鸣东没想到这首歌也有钢琴版的,一时忍俊不禁,她却忽然停住,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犹豫一下,把窗户推开,清晨的空气是甜的,带着凉意,一瞬间透了进来,他咳了一声,喊她说:“不弹了?”
“忘了谱了。”她很沮丧,“实在太久没碰过了。”
“怎么忽然想起弹琴了?”
“还不是宋妈说,有个人睡觉也不老实,一直睡不安稳,又不肯让我进屋。我没事做,只好来弹琴了。”她说着,又瞪他一眼,“风这么冷,你还敢开窗户?”
他说:“谢谢你的曲子,我刚刚睡得很香。”
她立刻就笑起来:“真有用啊?”又说,“你肯定是哄我的。”
他看着她,总是忍不住要笑,笑得连自己都不晓得的温柔,望着她,专注至极:“没有哄你,是真的。”
她满心欢喜地站起身,又说:“那我能不能进屋找你啊?仰着头说话好累。”
“不能。”他还是铁面无私,“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不进就不进,谁稀罕。”
她说着,弯腰从旁边掐了一朵玫瑰,鲜红的花瓣被她握在指间,像是一汪融化了的日光,他皱了皱眉:“当心有刺,扎破了手又要哭鼻子。”
“谁会因为这个哭鼻子。”她哼了一声,向着他挥了挥手,“快回床上躺着,邰鸣东,你怎么天天娇滴滴的,跟林妹妹似的。”
他说:“可惜我不爱哭,不能还你眼泪了。”
“不稀罕。”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有点红,翻个白眼就走,邰鸣东注视着她的背影,她却又转过身,对着他恶狠狠说,“我才不像贾宝玉那么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