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咧,谈了又发现,还是回归朋友更合适。

许家父母想不到这些弯弯绕,只怨那作孽的耽误姑娘好多年;

再不敢拖下去了,饭剩久了会馊掉的。

轮到顾岐安这头,一样裹脚布般臭又长的家务苦衷。

正如老大所言,你认为你能拖延几年?早共晚要再娶。

不然,老头子的遗产你享不着一个子!

再者,母凭子贵。丁教授如今在家的处境他也不得不忧虑。

这世间哪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顾岐安曾意味深长地告诉老大,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生活永远在公平地帮我们权衡,得几分,它就要扣走几分。

就这么着二人各取所需,无关风月地做样子给各家长辈看。

得过且过吧。

兴致缺缺的人回信给许:“不了。”

“不了是什么意思?给个理由。”

没有理由,“不就是不。”

圈子里或多或少熟悉顾二脾气,不乐意的事,你说破了嘴皮哈断了腰也没用,他更不会找托词,因为懒得顾及你情绪。反之,恰恰是那些要紧的事,或人,他会各种文过饰非束手束脚。

因为他把心押进去了。

眼瞅着老二息屏把手机朝后窗垫一掼,降下窗,饮风歪头点了根烟,岐章心想这亲事得黄,“乖乖,对面是夜叉还是无盐女?至于你这么大动肝火。”

都不是。顾岐安嘴上不言,他只是莫名觉得,眼前仿佛在走婚前和梁昭走过的老路。

许思邈就是拿了当年梁昭的剧本。

可他没法假戏真做了。

事已至此方才领会到,在人生一遍过的台本里,有些戏有些情节,你也只能和固定的拍档去对。

岐章还想说什么,老二却不甚耐烦地熄了烟,阖眼假寐拒听状。也赶赶手,表示让他歇会儿,太累了,这几天近乎没消停过。老头子公务繁冗,不时就把家务挑子撂给弟兄俩,顾岐安医院那头的事又不能搁,连日来就两地来回跑。

外加顾父有个商场至交,生病了,肺上查出个占位,这份人情债自然也卖到他这里。顾岐安费了好大功夫帮那人转到呼内重症,落定那晚,老头难得来电夸他做得好:孺子可教也。

呵。顾某人当场嗤之以鼻。

一连四五日地脚不沾地里,唯一能让他接到地气、活在人间的时刻,也就是昨晚在秋妈屋头前空地乘凉了。

爷爷内虚火旺,怕热,每晚需得吹吹风才能睡踏实。秋妈就掇两张躺椅陪他,也拿蒲扇给他掸蚊虫。

手边再公放个收音机,唱《沙家浜》名段。

爷爷高兴了就吊嗓子吼几句。秋妈纠正他,错了呀,是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青松!不是一棵松。

“我爱怎么唱怎么唱!”

“好,行行行,随你开心……”

“来,你给我唱两句阿庆嫂。”

“我不唱,臊**。”

爷爷没觉得有什么臊,词再错、再荒腔走板,这戏也是他唱了一辈子的。他说,好想再年轻一点,哪怕只年轻几岁,他还能打着绑腿到戏台上唱。全上海没一个梨园子弟能盖过他的风采!不,全中国。

露水津津的清夜里,顾岐安就这样坐在边上看着他们,短得只有一瞬,长得却好像看完了他们一生。

……

车子驶过地界。天上一盘明黄圆月,低低地、哀怜地,悬到万家灯火的人间。

梁昭结案投标合同的时候,整片尖沙咀灯暗了一半,只剩维港星星点点的光。

和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回家罢。大家辛苦了,提前仲秋快乐。”

呜呼!组员纷纷如蒙大赦,拎包走人,也不忘回敬梁总,您最辛苦,明天多吃两个月饼。

月饼倒是免了罢。累成狗的人现在只一个念头,杀回家泡个澡,被子蒙头一觉到天亮。

结果这念头在到家开门的瞬间被唰地浇灭了。

啊,梁昭气得想**。她看着满屋子七零八落的狼藉,沙发上的毛毯和来不及叠的衣服倾了一地,化妆品罐碎的碎、分家的分家,还有几张港币现钞碎得稀巴烂。以及,那地砖上一圈浅黄色尿渍般液体……

俨然一个作案现场。

而“凶手”正趴在羊绒圆垫上,吭哧吭哧,双眼无辜地望着她。

“臭彭彭!!!你要死啊!!!”

彭彭是条纯种母马尔济斯。两个月前梁昭买来的,确切地说,是前主人因为要移民,几个狗崽子无法全部带走,就在网上贴了启事。恰巧对方好友是梁昭同事,朋友圈帮转的时候给她看到了。

眼缘这东西很神奇。往往看对眼了,不消理由、不假思索,直觉就会告诉你:

拿下ta,别错过。

于是梁昭要了那只看起来最小最可怜见的。起名彭彭,《狮子王》里那头疣猪,最最经典的台词:hakuna

matata(无忧无虑).

平日里她也会喊她“囡囡”。因为真的很可爱,当然,眼前这情况除外。

“你信不信我早晚不要你!”

“妈妈早起晚归挣钱回来还得替你揩屁股容易嘛我!”

“能不能长点心?”

“才买的粉底液诶我的小祖宗,顶你一个月狗粮钱啦……”

畜生终归是畜生,听不懂人语。只是仿佛也共情到了主人情绪不好,知错认罚般地起身,蹿着短腿跑她边上,拿狗肚子暖烘烘贴梁昭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