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默默地扶着黎衍坐上轮椅，把他装??毕业证和简历的档案袋和笔记本电脑塞进他的黑色电脑包，让他倒背在胸前，两人一起出门去坐地铁。

??一趟，黎衍和周俏做过约定，从头到尾，没有特殊情况，两人不能有肢体上的触碰，模拟黎衍一个人出门去上班。

??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只有完全解决通勤问题，他才有可能得到这份工作。

一路上，周俏离黎衍始终三、四米远，两人没有说话，也很少有视线交流。

地铁站里，路人川流不息，一身利落西装的黎衍受到的注目礼比穿休闲装时更多，还有女孩子拿手机去偷拍他。

周俏没去阻止，因为根本阻止不过来，??是以后会一直发生的事情，有??人的素质就那样，不可理喻。

黎衍进站很顺利，坐电梯下到站台，和周俏在两个相邻车厢黄线外等车。

一个引人注目的年轻男人。

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女人。

没人能看到他们之间那道隐秘的细线，纠纠缠缠，虚??缥缈。

却坚韧，难解。

地铁来了，车门打开，黎衍转头看了周俏一眼，自己转动轮椅进到车厢。

梦途真的很好用，在家时没有太多??觉，出门以后轻便、灵活的体??太过明显。

黎衍独自一人待在轮椅区域，忍受??周边乘客各色目光，隔??人群想要寻找周俏，却看不到。

他定定神，注意着到站提示，五站路后他下车，一转头，就看到周俏从相邻的车厢下来，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笑，去换乘另一条线路。

换乘很顺利，坐过三站后，黎衍出了车厢，从无障碍电梯上到地面。他早已做过功课，抬头观察周边地形，就向??两百米开外的一幢大厦行去。

周俏跟在他身后五米处，依旧没人知道他们是一起的。周俏看??黎衍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绿灯亮起后，他转着轮椅一边观察车辆，一边穿过马路。

幸好只有??一个十字路口，又往前过了??十米远，黎衍来到大厦门前。

??障碍坡道很通畅，周俏目送??黎衍进到大厦，自己才跟进去。

大厦里有很多企业入驻，一楼物业处不用登记，黎衍看过时间，上午9点半，打算过十分钟再上楼。??过头看，周俏已经在一楼会客沙发处坐下来。

她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黎衍知道，??一路过来，他们成功了。

没有让任何人帮忙，甚至没说一句话，他从家里独自一人来到了目的地。

黎衍等了一会儿后，准备坐电梯上楼。他又看了周俏一眼，不出预料，周俏也在看他。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黎衍向她点点头，排队进入电梯。

公司在二十楼，??天有好几个岗位进行一面，面试组织得有条不紊，会议室清空用来接待求职者。

黎衍领到表格去会议室填写，贴上自己的一寸照，开始动笔。

姓名：黎衍衍

——啊！??傻逼名字。

出生年月、籍贯、民族、社会面貌……

身高？

178吧。

——多写两公分，没人会知道，老子原本185呢！

婚否？

黎衍：“……”

他郑重地填上：已婚。

紧急联系人？

周俏。

紧急联系人关系？

妻子。

填个应聘表都能填出一丝甜味儿来，黎衍自己都有点想笑。

他把表格、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复印件和简历交给一位年轻的女HR，接着就开始等待。

会议室里应聘者有十??人，男士都是西装革履，女士则是裙装、裤装都有，个个化??精致的妆。

黎衍肯定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他坐轮椅，还因为他在所有男士中长得最帅。

他身边坐??一个漂亮女生，偷偷瞄了他??眼后，忍不住问：“你是应聘哪个职位啊？”

黎衍说：“财务分析部门。”

“哦……我也是呢。”女生又问，“你是应届毕业生吗？”

“不是。”黎衍说，“我毕业四年了。”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A大。”

“哦……”

女生视线总往他轮椅上转，犹豫半天欲言又止，黎衍有点受不了了，主动开口：“我出过车祸，要靠轮椅代步。”

女生低下头：“对不起。”

黎衍：“……”

过了片刻，轮到他进面试间了。

黎衍转着轮椅跟在HR身后一路过去，中间经过一个大开间，有??员工看到他，忍不住交头接耳几句。

进到面试间，里面坐??三个人，两女一男。黎衍猜测，那位三十出头、正友善地看??他的儒雅男士就是方劲松。

“你好，我是财务分析团队的Supervisor，我姓方，你可以叫我Jimmy，??两位是我们HR的Fendy和Daria。”

黎衍：“你们好，我叫黎衍。”

Fendy说：“你好黎衍，请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黎衍做了一个不??痕迹的深呼吸，沉??开口：“我叫黎衍，今年二十六岁，钱塘人，201X年毕业于A省大学经济学专业……”

自我介绍后，是专业上的问答，基本由方劲松来主导，问题有难有易，也涉及到专业软件运用。

方劲松事先没给黎衍漏过题，也是想看看他的水平，黎衍准备了好几天，??答得还不错。有??实在难以把握，就据实相告，并且给出自己理解的答案。

最后是笔试题，一道分录题，一道分析题。分录题不难，分析题是计算财务指标，与行业指标对比，去分析该企业哪些方面需要改进。

黎衍看过题干后就开始动笔，很快做完交卷。

Daria收到卷子后夸了一句：“你的字很漂亮啊。”

黎衍微笑：“谢谢。”

Fendy说：“黎衍，谢谢你来参加面试，今天的面试到此结束，请你先??去等候通知，保持电话畅通。”

黎衍点头致意：“好的，谢谢。”

他离开公司，坐电梯??到一楼，已经是11点多。

周俏看到他从电梯里出来，立刻就站了起来。

黎衍转动轮椅到她面前，周俏一脸紧张地看??他。

“挺顺利的，??觉还不错。”他笑??说，“俏俏，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吃完了再去地铁站。”

周俏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好呀。”

等候消息的??天比较难熬，终于，黎衍接到二面通知。

二面是安排在5月14日下午两点，和三面连??进行。??个时点，周俏一定在上班。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大胆一点，让黎衍一个人去面试。

“如果路上有什么问题，你不要硬撑，可以找别人帮忙。”周俏细细地叮嘱他，“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过去，实在不行，就报警。”

黎衍失笑：“你的意思是，我会被人抢劫吗？”

周俏难为情地笑：“反正你小心点就是，脸皮也厚一点，该求人还是要求人。”

幸好，一路上什么特殊情况都没发生，黎衍去得很顺利，到达大厦后立刻给周俏发微信，周俏悬了??小时的心才终于放下。

下午四点多，她接到黎衍的电话。

“我面完了。”他听起来很轻松。

周俏问：“怎么样？”

黎衍说：“二面是中国人，财务经理，没问什么专业问题，问得比较宏观吧，都是你对公司啊，??个岗位啊有什么想法，还有过往工作经历。我就只能说说实习那几个月的事，不过我觉得他们能理解，我????年为什么没工作。”

他顿了顿，“三面就比较有意思了，是财务总监，德国人，全英文对话，就只聊我??个人。”

周俏问：“那你说得好吗？”

“还行吧，我准备过。”黎衍轻笑一声，“我说到你了。”

周俏好惊讶：“我？”

黎衍的声调依旧轻快：“对啊，聊我??个人嘛，我没办法咯，只能说实话，受伤以后在家颓废了四年，现在之所以想找工作，重新融入社会，是因为我老婆！”

周俏：“啊？”

“我表格都填的已婚啊，不好说女朋友，民政局给我们发过证的。”黎衍大笑起来，“我跟老外说，学了四年的老本行不想放弃，想要赚钱养家啊，不能让我老婆一个人那么辛苦啊，一定会好好搬砖，不怕加班，非常希望加入贵公司扒拉扒拉扒拉。”

周俏晕倒：“你真??么说啊？”

“原话更煽情，差不多??个意思吧。”黎衍??答，“我说的是实话，不??么说我编都编不出来。”

周俏心里暖暖的：“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还在一楼，准备去地铁站。”

周俏说：“那你路上小心点，晚上要不要我给你带宵夜？”

“不用了，我怕胖，晚上我会自己弄点东西吃的，你下班了早点回来，我等你。”

周俏应下：“好。”

挂掉电话，她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日期。

??天她上晚班，下班回到家要夜里11点多。

等过了12点，就是5月15日。

周俏心里一跳。

明天就是黎衍二十六岁的生日。